筆趣閣 > 青川舊史 > 第七百六十六章 邂逅
    這傢伙倒真比從前機靈,自己不過那日提了一嘴,他已將話套出來了。

    “哪個西邊?老蔚西,還是新區?”

    慕容峋選揀着周邊嫩草,遞到競庭歌手裏,“青川之西,說叫,什麼山?”便望霍未未。

    “回君上,不周山。”

    嫩草窩進競庭歌掌心,她一時怔神,也便沒有餵食動作。

    慕容峋無奈搖頭,引小羊去她手中進食,道:“讓你喂人家,你倒好,等着小傢伙自己來。”

    這般說,已是挪過去,君臣距離驟減。

    霍未未瞧得出只要競庭歌出現,慕容峋眼裏便再沒旁人,又確實須遵君命安排今夜住宿——君上說了,想宿百姓家,這位與她相熟的牧民是個好選項。

    遂起身過去商議,留原地發怔的競庭歌終回神。

    “是男是女?多大年歲?不周山原住民?”

    連珠炮又將慕容峋問得怔神,半晌答:“沒問。”

    競庭歌脫口要埋怨都套話了怎不套分明,反應場合不對,只拿一雙美目瞪他。

    “回頭再問,不是難事。”慕容峋一貫經不起她瞪,甜滋滋,眼瞧她餵羊的手極定,“不癢麼?”

    競庭歌方纔心思全繃在石破天驚的不周山三字上,這才恢復知覺,癢得縮手。小羊便跟着往前進,直要堵到她臉上,競庭歌忙又躲臉,慕容峋低笑出聲。

    “神鬼不懼的競庭歌,被一隻羊鬧得無法!”

    “你還看笑話!還不拉開它!”

    “羊兒溫順,湊近你是歡喜你,你何妨平易近人些!”

    它那是歡喜我掌心食!競庭歌躲得半仰,單手撐在草地上,終是被羊嘴蹭了臉,慕容峋方動身,將小羊輕回拽,低聲一句:

    “不可亂親。我的人。”

    競庭歌約莫聽見了,不甚清晰更不想清明,便要起身,被慕容峋阻:

    “難得來,再喂些。”

    換從前她要斷然拒的。

    但因阿巖吧。抑或上官宴。主動被動她踩過了人間煙火,心上也便留了那些煙火痕,教她柔軟放緩,在春天的某個傍晚共夕陽喂草食。

    阿巖臉上是有此人眉目的。

    她看着慕容峋的臉,意味深長。

    慕容峋總覺那眸光中有些東西昔年不曾見,心跳忽快,想說點什麼卻聽她道:“那就再喂些。隨便抓一把它們都愛喫麼?還是有講究?”

    霍未未歸來便遠見得這幅畫面。

    兩人捱得不算近,也就並不親暱,只如友人,卻莫名地久天長,左手伴右手般自然。

    慕容峋時而指周遭草葉,捻一捻,似在講解。競庭歌沒點頭,但神情認真,偶接過對方遞來的一根草也在手中捻,似瞭然,復起身尋摸,覓得一叢好的摘來喂至小羊嘴邊。

    夕光懸浮北地草原上,游過來將兩人繞了,繞上她側臉弧線也繞進他深沉眼瞳。

    她會是個好孃親。慕容峋沒由來想。不算計不嘴毒時分明溫柔,餵食小羊如照料孩兒。

    霍未未直覺得該上前稟報,無端邁不動步。那些環繞兩人的暗金夕光將她隔在外面,但凡出聲皆是叨擾。

    是競庭歌察覺有人近,擡眸望過去。

    慕容峋順她目光望,方見霍未未杵在不遠。

    “議妥了?”

    牧民家住達沁草原東北,是一片黃牆紅瓦的矮房,綠野中鮮妍,將暗天裏尤顯活潑。走近方知陳舊,牧民的妻子道這屋舍是祖上傳下,代代修補,已近百年。

    家裏有一小少年,觀之十二三,黝黑皮膚亮眼睛,認識霍未未,只羞赧了不到半柱香便喋喋說起話來,好一陣又附至她耳畔竊語。

    霍未未“哦”了聲,面露好奇往後院伸脖子,道:“叫她過來呀!有客在,多個孩子也熱鬧些。”

    “她不愛說話。”小少年聳聳肩,仍去後院喚人。

    那小女孩出現在暗沉沉只一盞油燈的堂屋角落時,競庭歌只覺自己眼花。

    小女孩原本木着臉雙眼無神,乍看見競庭歌面色也是變。

    以至於慕容峋和霍未未皆有覺察,轉頭瞧競庭歌——她倒淡定,表情有些莫名,似不明白那孩子變的哪門子色。

    “可是以爲天仙下凡了?”霍未未笑圓場。

    女孩子半晌方點頭,無甚誠意的樣子。

    競庭歌目光微利釘在女孩身上。

    霍未未揚手招呼她過來。

    女孩依言,卻走得慢,每走一步競庭歌目光便隨她移動,直到相距咫尺,雙方都確認沒走眼。

    “還是個美人胚子。”霍未未細瞧片刻,伸手想拍拍女孩的頭以示親和,被她躲開了。

    “她那時暈倒在我家門口,狼狽得很,渾身都髒,瘦得不成樣。”小少年在旁解釋,“一直也不愛說話。您別介意。”

    怎麼聽怎麼像逃難來的,卻不知從哪來,逃的什麼難。

    競庭歌知道。

    所以她是從祁蔚邊境,又或在北上邊境的途中就逃了?

    她娘呢?

    晚飯畢,霍氏兄妹出門安頓隨從大部。牧民一家小意客套後退下,留慕容峋與競庭歌在堂屋。

    “出去走走?”

    競庭歌在等那女孩子,不便說,只答:“你此來是察民情,都住下了,正該與百姓多往來。”

    一路上皆有察,並未荒廢,傍晚時同這家主人聊得更不少,夜裏是他個人時間。慕容峋待要說,競庭歌站起來:

    “乏得很。你也早休息,明早出發再行幾程,該回了。”

    非她故意不稱君上,既是微服,須時刻注意。

    回到屋內卻沒真休息,耐心坐桌邊飲茶,一炷香過去方聞叩門聲。

    極輕,作賊般。競庭歌亦作賊般拉開門將人拽進去,前後不過兩息功夫。

    “蕊蕊。我沒記錯你名字吧。”

    與老師的字同音,字形也似,很難記錯。

    說起來這丫頭還是自己“學生”。

    “先生昔年說願教我,讓我有個從允的大名,還作數麼?”

    競庭歌微挑眉,“信王府已經沒了。你是該死之身。還要從允的大名做什麼?”

    蕊蕊緊抿嘴脣,“我從了允字輩,我孃親九泉之下也能得臉些,少受欺負。”

    果然是沒了娘。競庭歌冷眼瞧她,“珮夫人誕嘉熠公主,祁君大赦天下,一整個信王府是被髮落去北地,緩刑一年。你孃親怎就下了九泉?”

    蕊蕊答父王已歿,檀縈做主,北上途中死了不少人,皆是一夜毒發。

    這競庭歌倒不知,想是原本隱祕,又被顧星朗刻意壓下。

    “府中有人以爲是陛下明裏寬赦暗中殺手,但死的都是些無足輕重之人,包括孃親。我便知道是她。”

    檀縈殺了這些人。

    麓州短暫交鋒競庭歌對她也算有認知,此代高門女兒中,還沒有一個心狠手辣出其右的。

    “你卻沒死。還逃了出來。”

    “那日我病着,一口飯喫不下。”也就沒中毒。

    競庭歌撐肘盯桌上燈火,“那時候你出賣我,害我險些命喪信王府。我憑何再收你爲徒。”

    “憑我知道你是競庭歌。”

    是說知道她曾易容假扮成上官宴的如夫人在祁國行事。這女孩子今年也才六歲,語聲稚氣未褪語氣卻見老練,與去夏又不同。

    “而且你沒死。無論我是否出賣,你都不會死。你那麼聰明,不會沒料及身份暴露的局面。是哪怕暴露了你也能全身而退。那日你們幾個說的話,我都聽着,過後再想,”

    “全想明白了?”競庭歌似笑非笑。

    蕊蕊微脹紅臉,“想明白了一些。”又補充:“我出賣你是我不對,但那女人在王府一手遮天,我若不說實話,孃親和我都有苦頭喫。”

    如今就不苦了麼。孃親都沒了。

    “你知道我是競庭歌,卻並不識競庭歌真容。”麓州時一直是那張潑婦臉,“方纔卻一見我就認了出來。爲何。”

    畢竟年紀小,女孩眼中慌亂沒藏住。“我後來,看過你畫像。”

    誰給你看的?檀縈?

    競庭歌沒問出口,又盯燈火片刻。“可以。”

    女孩一時沒懂。

    “既要拜師,跪下磕三個響頭,好像還要奉茶吧?”她兩指叩桌,稍忖又道:“明早再行拜師禮,也算對收養你的這戶好心人交代。”

    《青川舊史》無錯章節將持續在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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