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 第八百章 思無邪
    阮雪音在五日後收到競庭歌回信,從幾大頁紙間率先摘出“彼岸花”三字,又看前後文,知曉是霍未未裙上繡紋。1

    彼岸花開於夏,夏末秋初,完全不是春花。不對。

    她頗覺失望,從頭開始看對方其他回覆:

    上官宴此番行事怪異,有造亂之嫌;

    蘭氏所奉乃上官朔之謀,並未得過什麼預言,更沒見過長鬍子;

    同理祁國那頭,放出這套深謀說辭的是紀桓,兩國世家線繩,恐怕是拽在這兩族手裏,其他幾族,許居外圍。

    不還有個霍氏?阮雪音將信摺疊,望出月洞窗外,水仙叢叢正盛,黃白如春。聽聞霍未未已入南軍營,常隨其兄歷練,另一位兄長甚至就在慕容峋身邊。

    縱觀兩國世家,如今風頭最盛的,是這一族吧??

    景弘十年便在格外平靜的照歲夜之後,悄然到來了。

    鹽鐵司長官上任大半年,先有奉旨訪全國,再有與寧王共赴鶴州改良鹽營,頗具成效;然後改良之法自鶴州向舉國輻射,各地皆有變動,從人到制。

    同時蔚國蘭氏鹽案亦落塵埃:百年皇商,確有中飽私囊之舉,證據由幾十位天子門生歷時三個月獲取,足以指證;然數額不巨,相比最初御史臺彈劾內容,其罪不至,今上念此族效社稷四朝,網開一面,只是奪其權柄、收其家財,對家主蘭鬱,牢獄關押五年。

    以此爲契口,蔚國亦行鹽政改革,由此番立功的天子門生們配合朝中相關部司共商舉措;很快這些年輕人中的佼佼者被組建爲有名頭的國君智囊,方便平素朝中走動,稱輔閣。

    既爲智囊,約等於謀士,不受官職,也就是說經去歲殿試、本有個哪怕九品官銜的幾名少年郎,忽又成了庶人。

    總共六位。

    據說蔚君其實從四十七人中挑出了十名,徵詢他們意向,入閣還是繼續回地方當差,全憑自願。

    “以爲人人願入閣。”慕容峋哂笑,“畢竟天子座下,機會難得。”

    競庭歌搖着粉羽扇,“君上忘了,此世此代,以官銜列朝堂纔是正途,纔是切實的可期;天子座下,有實無名,且伴君如伴虎,仕途前程,哪日說沒就沒了。好容易考來的功名,豈有放棄之理?”

    慕容峋思忖這話實在,想了想道:“那依你之見,願意留下的這六人”

    “恃才,心高,且是賭徒。相信天子座下,風險與機會同樣猛烈。”

    “與你同路人。”慕容峋望向庭中龍抓槐的禿枝。

    競庭歌停止搖扇。“希望吧。”

    六人輔閣,實爲七人,競庭歌作爲此國君主身邊站了經年的謀士,想不在列都難。

    故除卻淡浮院內授課,她又開始頻繁出入皇宮;院內女孩子們唸書已成樣子,她不在時,自習功課。

    此刻就都在大屋內靜讀或寫字,因老師正另一頭接駕。

    “這個月第幾回了?”

    “第三回。”

    “今日初幾?”

    “初五。”

    小聲說話的是阿夏和逢春,後者聽得日期,哼哼兩聲,十足小大人。

    冬兒坐後面,蹙眉道:“功課都寫完了?”

    兩人論老師的閒事本就心虛,刻意低嗓沒料還是暴露了,齊抓了案上作業回頭一揚:“寫完了,冬兒姐姐要不要檢查?”

    冬兒年紀最長,競庭歌不在歷來是她與蕊蕊“管事”,奈何性子過穩而至於嘴笨,碰上這兩個伶俐的,格外不會應對。

    卻見另一隻纖纖小手從天降,一把將兩張紙拿過,正是蕊蕊,一臉嚴肅開始看。

    “寫得是還中規中矩,錯字怎這麼多?”

    蕊蕊今年也纔將滿七歲,與逢春阿夏差不多年紀,臉板起來卻比冬兒更老成,加上語氣措辭越發隨了競庭歌,不怒自威。

    因這個,也因她最早入門,衆人默將其視作大師姐,也便在這種時候,立馬認慫。

    “很,很多麼?”逢春咋舌,湊上去瞧,“哪兒呢?”

    另外四個原本極穩的也坐不穩了,紛紛上來幫挑錯字,一時屋內嘰喳,直到門被推開。

    自是競庭歌,送駕正巧經中庭,聽見裏頭吵鬧,本不想管,被慕容峋命進來看看。

    “功課都寫完了?”

    與冬兒方纔詰問一字不差。唔,該說冬兒與老師一字不差,學得這樣到位。念及此,女孩們皆笑,競庭歌蹙眉,上前兩步,“聖駕還在外面,嬉鬧也不分場合!”稍頓低聲:

    “你們住此地是爲念書,被君上和宮中大人們聽得這般,像什麼話?”

    衆人稍怔,方正神色。競庭歌瞥見蕊蕊手中兩頁紙,又道:

    “功課寫好了,就收好放我桌上。送走君上,咱們一一看,挨個兒評。”

    “這兩個丫頭講老師同君上的閒話。”冬兒雖嘴笨,耿直性子,張口告狀。

    逢春阿夏一臉不可思議。

    競庭歌眉眼微挑。

    轉頭餘光見慕容峋還在庭中原地等。

    “回來再說。”

    回來未論閒事。

    功課被工整摞在案前,競庭歌一份份拿起讓誦讀,然後請其他人點評,自己再評,以不同評斷的點與據出發,講授對應的書冊文章。

    晚飯畢,又是一輪夜讀。蒼梧雪多更勝霽都,白日裏便陰雲,戌時將近,雪落下來,女孩子們紛紛合書打算回屋睡覺,第一個推門望出去的人大呼:

    “下雪了!”

    衆人回頭,就着半道門幅的視野看,皆覺欣喜。冬季雪夜在北國實屬尋常,但孩子心性吧,這樣的年紀,看多少遍都不膩,都覺美妙。

    淡浮院不比皇宮,氣氛更似蓬溪山,競庭歌亦覺與在靜水塢所見雪景不同,更舒緩,叫神魂鬆弛。

    師徒九人或坐或站,就那麼在大屋裏看了許久夜雪。

    “今日論閒話,是什麼話?”看得久了,競庭歌始覺懶,歪着身子依舊望門外。

    逢春與阿夏小話多,卻也是敢做敢當的“巾幗”,聞言雙雙起,向老師恭謹拜,據實回答。

    是老師從前居靜水塢、君上就老去、如今搬來淡浮院、果然頻至的“聽說”。

    競庭歌收目光逡巡衆人,“你們常日閉門院中,少與外間往來,能曉得這些閒話,必是旁人告知。”

    還能是誰,敏姑姑宮中爲女官多年,通曉這些事,平素照料這些女孩子,有一搭沒一搭自說了不少。

    她還是陸現表親如今是陸相了,蘭氏鹽案雖最終由天子門生敲下定音錘,今上仍大肆褒獎了此案乃至過去數年間陸大人功績,加之朝中呼聲高陸現婉拒不得,終是跪謝隆恩接了相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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