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 第八百六十章 蒼梧之幕
    那廂粉鳥星夜傳信,競庭歌帶着阿巖東行,避開了南邊所有戰場走河谷林道,一日一夜之後,碰上慕容峋遣來接應的兵馬。

    十人輕騎小隊,個個戰力無匹,她忙問蒼梧情形,得到國都無恙的回答。

    真被那丫頭危言算計了吧。她更願這麼想,更願是自己白跑一趟,腦中另一個聲音卻跳出來駁斥:

    阮雪音是對的。蒼梧不會無恙,上官宴與紀平,分明站在了這張最大棋盤上的雙鏡兩頭,分而照影,終將匯成同一輪廓。

    粉鳥一直沒回來,直到又一日過去的四更天。

    她接信,入眼樸拙險峻的魏碑,確爲慕容峋筆跡,卻非常潦草,顯然緊急之下寫就:

    南軍子夜起事。宮中有內應。

    大概是太刻不容緩,他沒寫明誰是內應。競庭歌腦內立時浮現霍啓的臉,那個繁聲閣的冬夜他說:君上所願,便爲臣願。

    他希望慕容峋抱得美人歸的途徑,便是將其趕下君位麼?

    南軍起事,有先發之機,但粉鳥都傳信歸來了,到這會兒,北軍必已出動護駕。

    問題是慕容峋安危如何,此刻又在哪裏,若內應真爲霍啓,憑他如何勇武善戰,經不起圍獵。

    霍衍尚在南境征戰,所以指揮南軍的是姜辭。是啊,上官宴的母族,說起來姜辭還是他表弟。

    那傢伙真到蒼梧了麼?誠如阮雪音告知,上官宴與祁國兩名御史分別已十數日,很可能在兩國戰事白熱化之前,便北上入蔚了。

    真是掐得好時點,聲東擊西,優哉遊哉。

    她本就虛弱又兼照料孩兒、馬不停蹄趕路,腦中紛繁至此,頓覺胸中甜腥,熱流往上涌,帕子一接,鮮血一口。

    正是那回合盯山河盤七天七夜的症候。

    在棉州時上官妧曾爲她調理,當然迫於阮墨兮“淫威”——保住她競庭歌的康健纔有勝局。

    這奇奇怪怪各懷心思的聯盟。競庭歌拭脣暗嘲。果然瓦解得夠快。此番蒼梧生變,恐怕阮墨兮根本就有數,霽都亂起之前不是還信誓旦旦,稱祁國這次又將社稷搖撼?【1】

    夏杳嫋究竟什麼人物,對前路把握之精準,就像,一個真正的預言者。

    預言。

    她心內重複,脣角勾起冷笑。預謀吧。

    距離蒼梧已經不遠。此城開四門,以他們行進路線,走西門和北門都可。

    南北軍如其名,大營各在蒼梧城南北。北軍是自己人,至少目前判斷是的,那麼走北門更妥。

    且霍未未在北軍。是競庭歌爲防變數的特意安排,總歸霍衍常行走於兩營之間,她這做妹妹的,擇其一歷練便好。

    馬車往北,漸近城門,辰時三刻,天光大亮。

    蒼梧四城門,不存在軍用民用之說,五月末尾這時候,通常都開着。

    此刻就開着,只未大開,該因城內正亂。十人輕騎中四人先一步去探,回來稟:

    “有兩人正在城門下等先生,一曰江城,一曰董韶。”

    江城就是唯一與競庭歌以同觀點辯“公天下”的江城,如今位列輔閣六君子之一。而董韶正是陸現那個學生,當初競庭歌去御史臺拜會,刺陸氏虛實,此人進出傳的話。【2】

    這兩個人。她心頭計較,命車伕快些,阿巖恰在此時醒,輕聲喚歌姨。

    她將小人兒抱到身上,貼貼臉,“阿巖乖,咱們到蒼梧了。一會兒歌姨要下車跟人說說話,阿巖乖乖在車裏,不要出聲,好不好?”

    阿巖一向早慧,近來跟着趕路奔波,愈發懂事,點點頭。

    競庭歌是孤女出身,也早慧,瞧女兒這樣子只覺心疼,將她又抱緊些,“餓了吧?想不想喫棗泥糕?”

    那是昨夜途徑村鎮,好容易買來的。她自己不捨得喫,全留着給阿巖,儘管這麼小的孩子一次也就喫一塊。

    這般看她兩隻小手捧着糕,一口口認真喫,她心裏千百滋味,忙又將水囊拿來,怕她噎着,讓喝兩口。

    馬車便在這時候停駐,競庭歌只得將孩子放到車座上。然後稍理衣衫下去,對上城門內二人震驚的臉。

    她知是因自己形容枯槁,不復走時風采,倒未在意,反而那兩個箭步上前:

    “先生爲社稷勞命,辛苦了。”

    從前很在意這些個尊與敬,尤其來自廟堂上男子們的。如今倒無所謂了,競庭歌點點頭,“也辛苦二位在此等候。還請言簡意賅。”

    那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道:“先生,借一步說話。”

    立馬又對視,意外於雙方話音重疊。

    原來沒互通氣,不是一夥的。競庭歌當即明白,思忖還是要先聽慕容峋的消息,示意江城近前來。

    “陛下仍在宮裏,囑我來接先生。”

    仍在。這二字措辭怪異。他是天子,縱遇謀逆,還能隨便出宮不成?

    “如何告知你的?”遂輕描淡寫問。南軍子夜起事,江城不住宮裏,大亂之後更不可能衝進皇宮領命。

    “一名禁衛冒死出宮找來了臣的居所。”

    “所以是口諭?”

    “是。”

    所以無法證明慕容峋真傳了這道諭給他。

    “臣工們呢?”她不動聲色又問。

    “事發時正當子夜,亂軍內外相應打開宮門,同時分兵圍了各大要員府邸,都在睡覺,無一家及時反應。據聞禮部司鄒大人的府衛有所察覺,其次子出門理論,被砍了腦袋扔在銜元街上,一時再無哪家敢妄動。”

    谷</span>銜元街上遍佈重臣府邸,這周家小兒倒給了叛軍絕佳的殺雞儆猴機會。

    “南軍子夜入宮門,行的便是突襲之策,竟沒得手?”

    得手的意思可以是弒君,她沒這麼說。

    “據聞是霍啓大人值夜,聞知動靜迅速調集宮內所有禁衛,含章殿前列陣阻擋。半個時辰後北軍出動,也入宮門,然後內外混戰,死傷無數。”

    “這般突然起事,可有說法?”

    “不清楚。一說是君上爲賊人所害,南軍要救駕。”

    不宜爲真假說辭耽擱,知道了就好。競庭歌一點頭,“稍待。陸相的門生等在此地,我須將人應承了。”

    她快步至董韶跟前,“相國正被圍府中?”

    董韶一揖,低聲回:“北軍中尉乃相國門生,想必先生清楚。局勢雖這般,要突圍相府將老師迎出,不是做不到。”

    “陸相自己不願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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