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 第八百六十一章 折盡春風
    北國都城,風貌較南國更疏闊,玄採巷雖爲巷,並非窄得只容馬車單行。故而十名輕騎,四在前,四在後,還剩兩個,一左一右馭馬車旁。

    除非軍隊或車伕自己勒馬,很難有什麼人能隨便逼停這樣的隊伍。

    “在下與競先生乃舊識。還望通傳。”

    很難,卻不是沒有。值此一瞬萬金的時候,有一個人出現在她競庭歌面前,遠勝萬金。

    她在他說到第三個字時便心神皆凝。

    確切說與字和話都無關,僅僅是那聲音,足叫她厲兵秣馬。

    “請。”

    從江城到車伕再到輕騎護衛們都沒及反應,競庭歌已緊接着那人話音,作了迴應。

    片刻後,車門開一半,上官宴閃身入,愕然瞧見阿巖,反手關死了門。

    阿巖也呆了,一怔許久,終猶豫喚:“爹爹?”

    競庭歌更呆,錯愕半刻方意識到沒毛病,又忽覺阮雪音分析完上官宴在蒼梧、然後將孩子還給她,敢情是,一場算計?

    可這算計,究竟在幫誰呢?

    她腦子發昏,看着阿巖朝上官宴撲去。動作之快之嫺熟,顯然在祁宮發生過千百回。

    這人經常入宮看女兒麼?

    她繼續錯愕瞧眼前父慈女孝,阿巖那張臉上分明一半都是慕容峋的影子,同上官宴一點兒不像,卻爲何,這般如親父女呢?

    上官宴細問阿巖喫喝,又察看精氣神,確認女兒沒病沒傷,方擡眼向競庭歌。

    笑意瞬間消失,竟含了怒,“蒼梧此刻什麼光景。怎能將孩子帶來?”

    上官宴怒過麼?唯一一次彷彿封亭關質問其父時,卻更多是沉重,不能叫怒。

    競庭歌更覺阮雪音此時歸還女兒大有深意,未見得是惡意,更像一個助她擺平上官宴的起手,還是擺平慕容峋?

    時間精力皆不夠,她沒法結論,想了想幹脆道:“你的雪兒去寧安就帶着公主郡主,然後搬往鎖寧一住一個月,最後出鎖寧與我碰面,繼續帶着兩個孩子不方便,或該說,她擔不起別人家孩子的責,只能還我。”

    上官宴眸光微動,“她去哪兒了?”

    競庭歌一聳肩,“找顧星朗去了吧。”

    “你可知,最新的消息,是祁君陛下親征新區,已經陣亡。”

    祁君崩逝這樣的傳言,前年在霽都競庭歌就聽膩了。“他也真是江郎才盡啊。一個招數用兩回,指望誰信?”

    “誰都不信也沒關係。”上官宴沉聲,“他確實不在霽都,確實流亡在外,而整個大祁的悍將、重兵此刻分佈在青川的各個區域,尤其新區,已是白骨累累。白國那回合先後護他的柴一諾、沈疾,現下遠的遠,死的死,”

    他停在這裏,似陷深思。

    競庭歌叵測瞧他,“你會殺他?或者坐視旁人殺他?”

    上官宴擡起那雙不見春色的桃花眼,“我看起來,心不狠手不辣,還很重感情麼?”

    “看起來挺狠的。”競庭歌如實答,“相處久了方知是繡花枕頭,連萬花叢中過都有些言過其實。”

    上官宴嗤一笑。

    “哪怕狠,你也不會殺顧星朗。甚至都不會坐視旁人殺他。”她又道。

    上官宴不問她何以肯定。

    男子之間長河落日般的情義,比男歡女愛更不容易被剖白,多說一個字都矯情。

    “他若肯同意,他們不會殺他。”

    “同意什麼?改制?”

    紀平在霽都說的那些話,阮雪音已經原原本本轉述給她了。

    “慕容峋也是一樣,若肯同意,可以活命。”

    “好大的口氣。”

    “你知道我敢上你的車,在此刻,對你明言,便是有這個能耐。”

    “憑實力與北軍不相上下的南軍?”

    “憑霍啓在宮裏,而慕容峋已經命懸一線。”

    競庭歌瞳孔驟縮。“何意?”

    “他自昨夜就昏迷不醒了。”

    “霍啓對他用毒?”

    上官宴輕搖頭,“蔚宮裏有藥園後人,何須霍啓這樣的外行動手。”

    競庭歌蹙眉,“可上官妧在棉州。”

    “很慢的那種吧,跟當年夏杳嫋對崟國聖君用的類似。但應該更高明,她畢竟,是文綺的女兒。”

    上官妧雖不侍寢,過去一年多是常在御徖殿侍奉的。直到自己與阮雪音那頭頻繁通氣,認定上官家乃局眼之一,她方生出戒備,不叫關美人多近御徖殿更不準呈遞膳食。

    終究晚了一步麼。

    “既如此,何必再搞南軍起事的招數,直接狹天子以令千軍,不就行了?”

    上官宴垂眸片刻。“發兵是爲了除霍氏。”

    “什麼?”

    “霍驍心志已變,非是要與我們共推新政,而是要,”

    “謀奪君位?”

    上官宴沉默肯定。

    “你如何確定?”競庭歌問出口,忽想起在棉州時阮墨兮提及慕容序的出生,言辭神情皆怪異。【1】

    “中宮之子,非慕容峋骨肉。”

    所有狀況甚至上官宴出現在此時此地,都在意料中。唯獨這一項,哪怕競庭歌有所感,畢竟想不到這一步。

    “你開什麼玩笑,她是蔚後,除了君——”

    起兵是爲了除霍氏。他前一句話再次震響腦中。“霍啓?”

    “他二人是否對彼此有情,我不清楚。這件事怎麼發生的,我也不清楚。但阮墨兮和霍家都會在此役中奉慕容序爲新君,至於最後,是太后垂簾聽政還是靖海侯顧命攝政,自還有一番爭奪。”

    競庭歌簡直不知該說什麼。“慕容序這個月剛滿週歲。”

    “但他是今上唯一的嫡子。更兼有能耐一爭的親王們都已死的死瘋的瘋,慕容峋一駕崩,還能推誰?”

    競庭歌儘量不跟他思路走,壓住愈發劇烈的心跳,“照你這麼說,霍啓此刻就能弒君,然後擁立新君了。”

    上官宴搖頭,“關心則亂。你不想想,我籌謀日久,阮墨兮亦要在此局中笑到最後,我與她,會不在宮中留棋?”

    競庭歌攀升的心跳回落一些,“你是說,至少有兩方,兩個人,正在與霍啓周旋?”

    拿什麼周旋?霍啓是君王親信,隨意出入內宮,且身手一等一,他想近龍榻直接插匕首入慕容峋的心臟,還有人攔得住?

    但上官宴的表情,分明成竹在胸。

    競庭歌於下一瞬反應。“慕容序。你們拿住了小皇子,叫霍啓不敢輕易加害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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