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 第八百六十六章 三姬之圍
    顧星磊想不出她一個女子,孤身去見仇人,能怎麼尋求解決之法。謀士一張嘴?

    “我陪你吧。”

    阮雪音再辨樂曲來處,“也好,三哥且駕車送我往那頭去,但提前停駐,不要露面。”

    馬車循絃音而去。

    未行過兩裏,被橫亙黑暗中的繩索猛一絆,人仰馬翻。

    顧星磊以最快速度撐住歪斜的車身,“沒事吧?!”

    阮雪音答應,片刻後從車內出來,舉目一望,西北方向,林子之外,隱有燈火幢幢。

    她回身要同他一起收拾地上狼藉,顧星磊擺手,“你自去,我在這裏慢慢弄。”稍頓又問:

    “真要去?”

    阮雪音示意他眼前景況,“不然也會被抓去。”

    “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顧星磊點頭,“小心。”

    “三哥不要挪地方了,便挪,勿離此處太遠。”她待要轉身,稍忖再道:“以天亮爲期。天亮我還沒回來,三哥再前去尋我。或者直接離開。”

    顧星磊不明白爲何還有直接離開的選項。且這句話很空泛,是要他回大風堡的家,還是東往霽都?

    他當然不會丟下她不管,卻也覺得沒有表心的必要——天亮人沒回,他自會去尋。

    遂答應,目送她往燈火處去。

    看着不遠,實則費了些腳程。阮雪音踩在初夏零碎的青草間,不知何故便想起那年韻水城外,與段惜潤對峙的木樓。

    這也是一座木樓。規制小些,粗糙些,樓前灌木叢生,暗夜裏烏沉沉一片。她沿着卵石徑往裏走,琵琶聲越發鏗鏘,終至門檻外,便見撥絃之人坐在屋中央,波瀾不驚看着自己。

    那曲律是不甚平靜的。

    偏上官妧的臉異常平靜。

    這支《梁甫吟》,也恰在此時奏到了尾音。

    對方起身,抱着琵琶盈盈拜,“祁後殿下。”

    上回合相見是在北部邊境,離得遠,沒往來,一別經年,阮雪音不意她對自己已這樣客氣。

    “好久不見。”卻不知現下該如何稱呼她,只頷首笑了笑,“你這奏琵琶的技藝,比之昔年又見功力了。”

    上官妧由來便是樂器高手,其中以琵琶爲最擅,祁宮歲月,雖遠仍可追溯。

    “殿下還是這樣驚人,且一次比一次更教人欽佩。”她放下琵琶,做了個請的手勢。

    阮雪音便坐過去,欣然喝起備在面前的熱茶。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上官妧坐到她對面,“可無論殿下暗中帶了多少人,今日都沒有勝算。爲何不逃?”

    “無論帶多少人都無勝算的局面,逃還有用麼?”

    上官妧點點頭,“本來若還有機會,是想跟殿下學幾年的。比如這種時候,你是真有信心能過關,還是裝的,我很想知道。”

    阮雪音聽出整段話裏的關竅,在首句“本來”二字。

    本來若還有機會。看來她堅信她要命喪於此了。

    “一半一半。”卻不打算追這一題,反接住她後一問,“預判了些可能的情形,想好了可用的對策,所以五分信心。另外五分,俗稱天命難違,沒人敢說自己能拿住天命,所以,”

    “是裝的?”上官妧笑接。

    阮雪音笑搖頭,“我也不覺自己在裝。我看起來像有十分信心麼?”

    上官妧若有所思,“也是,你好像從不展露對任何事的信心,但我們都覺得你很有信心。大概因爲結果吧,我們不斷輸,只有你贏。”

    “總贏,不好。”阮雪音爲這兩句話出神,“物極必反,月滿則虧。”

    “殿下還有一項值得我學,便是知世且自知。”上官妧面露讚許色,又看她手中杯,“我是不會對茶水動手腳的,但我不知其他人有沒有。殿下還是太有信心了。”

    阮雪音低頭掂一掂還剩半盞的杯中茶,“如果人齊,大家都在,我想,她們兩個也不會。”

    上官妧更來興致,“願聞其詳。”

    “一個不至於,她還有其他選擇;另一個怨恨我入骨,盞茶了結,太便宜我了,至少要露個面,將我罵她的再罵回來,纔不費苦心苦等。”

    便聽清脆的擊掌聲響起在廳堂右後方,然後裙紗曳地聲,環佩叮咚聲,黑夜裏竟是比早先的琵琶絃音更爲鏗鏘。

    “你瞧她何止是有十分信心,根本目中無人。我倒想讓她失算一回啊,又不成了。但沒關係,祁後殿下教的我們所有人:結果爲大。過程中得失,都不及結果稱心。”

    阮雪音沒有立時回頭,因沒想好要以何種神情面對段惜潤。她想她總要走到跟前,乾脆不要回頭了,偏對方說着話、停了步,就那麼站在她身後。

    隔了小段距離吧。並無明顯氣息。

    上官妧打量二人這般奇怪態勢,頗感無奈,“女君陛下曾真心將殿下您視爲知交,故才比我們都怨恨,都無法釋懷。所謂愛之深責之切。她的白衣公子在前年變故中身亡了,她自己治理國家又步步維艱。殿下,我理解她。”

    風水輪流轉,有朝一日淡然寧然旁觀這場陳年恩怨的,竟成了上官妧。

    阮雪音終於回頭,“國戰未息,女君爲私怨千里奔襲,便更治理不好國家。”

    段惜潤從前嬌憨的容顏是一去不復返了。因越發瘦而被拉長的臉極似其母,那眉眼間凌厲,也很像阮雪音印象中的白後。

    “你終於還是猜錯一回。”段惜潤如釋重負,“非爲私怨,我在救國。幹坐韻水能頂什麼用,祁君、蔚君都有能人對付,霽都蒼梧生死一線,我來將你解決了,這青川大地上最終剩下的君王,恐怕是我。”

    阮雪音稍忖,覺得不無道理,轉而向上官妧,“可你們要的不是這個。她解決我,你再解決她,這樣才合理吧。”復向段惜潤,

    “女君既知祁君和蔚君都有能人對付,段氏又有那四季之謠流傳,想必對上官一族、乃至更多家族在謀之事有數。他們不會留下任何一位君王。”

    “他們不會留下任何一位能與之抗衡的君王。”段惜潤笑起來,“而我比較草包,不值一殺。你看,弱有弱的好處,太厲害就免不了成爲衆矢之的。”

    兩個人不足將局面攪亂,不足讓阮雪音確定最能用的漏洞以突破困境。紀晚苓還不登場麼?她豎耳聽,真不像有第四人,可方纔試探上官妧,得到的答案分明是,人到齊了的。

    “你要我怎麼死?”遂問段惜潤。

    對方一怔,有些誇張向上官妧,“你看她就是這樣。連問這種話都很目中無人,篤定我們殺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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