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span>反正沒到最後關頭,阮雪音也真想看看她們籌備的什麼法子來殺她折磨她,依言起身,跟着往廳後去。
那是另一進院落。
全無空地,乍看烏沉沉一片與前院極似。
細瞧方知不同,不是灌木,而是藥植。六月初,正當時,抽着綠葉綻着細蕊,品類繁多,非常像蓬溪山藥園。
該說像東宮藥園。
“這又是何時種的?看着至少兩三年了。”阮雪音問上官妧,就着她手中提燈認真觀摩。
“殿下忘了,被蔚君抓進宮前,我住在棉州近郊。”【1】
此處本近棉州,當真無巧不成書。“你入蔚宮也有兩年了。是有人幫忙打理?”
“蔚後殿下悉心安排。噢,此番她本想同來,也送送你這姐姐,奈何蒼梧局勢不等人,只好先顧那頭。”
“她已動身回蒼梧了?”
“競庭歌離開棉州時說當日去當日回,卻沒回。我們便猜到她是回了蒼梧,且多半是你力勸的——好緩解祁國之危。也因這份猜測,我們篤定你據此不遠,又兼祁君陛下就在西邊,你既出鎖寧,多半要西行與他會合。方纔設伏攔馬那條路,是必經。”
阮雪音點點頭,“你也該回蒼梧幫助兄長的。若競庭歌趕回及時,上官宴有大麻煩。”
上官妧歪了歪頭,“殿下你與家兄的交情,聽說是極好的。”
阮雪音露出坦然承認的神情。
“競庭歌與家兄,聽說就更是: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是否糾纏到了這地步,阮雪音亦不清楚,但大致不錯。她又露出瞭然神色。
“所以咯。”上官妧輕鬆起來,“他最不濟就是個敗。競庭歌若贏了他,會救他的。”
阮雪音將阿巖奉還,也有這層考量。但願那丫頭用得上吧。
段惜潤已走到藥圃那頭,回身見上官妧提着燈居然還在廢話,不耐道:
“還不把人帶過來?”
阮雪音一望,方見段惜潤身側還坐了個人,就在藥圃北緣。因坐着,與某些花植差不多高,院中又黑,才進來時竟沒看見。
“瑜夫人是今夜纔到,就比你早半個時辰。”上官妧瞧她注意到了紀晚苓,忙解釋,又引路往藥圃西緣去。
西緣這一徑所謂“路”,沒法走。其上鋪着一種被打散的灌木,那是荊棘的變種,若阮雪音沒認錯,叫蛇齒,蓬溪山藥園有。
此物刺小卻尖利,內裏空心,卻含毒液。顯然這些是被剪下來的,才能平鋪,離開水土失卻生機,毒性會漸漸變弱,但須時間。
“剛剪下來不到半個時辰,還算新鮮。”上官妧似知道她在想什麼,好心解答。
她忽這樣喚,夢迴景弘六年。而場間四人中的三人都已從夢中醒來,唯她還魘着,噩夢經年。33小說網
紀晚苓仍坐在北緣暗影裏,眸子如枯井看着阮雪音,沒有落井下石,也沒有出手相幫。
阮雪音亦看着她。
“姐姐別想了。瑜夫人對你的恨意雖不及我,爲家族故,也不能心慈手軟。霽都局勢,已經開弓沒有回頭箭。而我請她來,不過是因咱們四人緣分太深,善始善終吧。”
善始善終,太諷刺了。阮雪音欣慰於段惜潤在言辭應對上年年精進,復望滿地荊棘,
“我若不走呢?”
整個院中只檐下兩盞紗燈,並上官妧手中一盞提燈,以至於隔着一段荊棘小徑,阮雪音有些看不清段惜潤的臉。
但她該是覺得很可笑,輕笑了片刻方道:
“姐姐怎會覺得我是要你走過來?”笑意似乎隨這句話消散了,她聲變得冷,
“跪過來。我是國君,你只是皇后,不算委屈。”
這蛇刺雖利,卻短,穿着鞋襪走過去,未必會被扎破腳底肌膚,縱扎破了,不會太多。
跪過去就不同了。春夏裙紗薄,從膝蓋到小腿外側都要遭殃。
“我問過阿妧,此毒不過是叫人身上紅腫、奇癢難耐,要不了你的命。姐姐聰慧果敢,爲天下女子表率,這點難關,沒什麼不敢闖吧。”
阮雪音再也想不起景弘六年的段惜潤長什麼樣了。
燈影裏她此刻的樣子也很模糊,卻很扎眼。
“若我不跪呢?”
“姐姐自知逃不了,所以選擇來。爲何會逃不了呢?”段惜潤放眼四下。
無盡的黑暗裏有無盡的呼吸和人頭,是不知數目的幫兇。
“所以姐姐不跪,自有人按着你跪。姐姐此刻主動配合,大家都能體面些。”
“我跪過來,你便留我性命?”
段惜潤耗光了耐性。“拖延只會讓人心情變壞,心情一壞,便不可能再生惻隱之心。”
整句話都很快,似催促阮雪音,也似對黑暗中的人手發令:她再不跪,就出來兩個人按着她跪。
“曾記景弘七年,呼藍湖畔初春夜,女君陛下以百鳥朝鳳箏起頭,領我們幾個燃放神燈。”卻聽阮雪音非常突兀說出這麼句話。
那是一段,難得四夫人都在且沒起衝突的,讓人印象深刻的往事。
以至於段惜潤怔了怔,容得阮雪音繼續說:
“當時瑜夫人那隻舊鳶高空中自燃,化爲灰燼,女君告訴我們,按白國老人的說法,是放燈者所念之人沒能收到感念。”【2】
【1】617相憶與隱局
【2】309皓夜臨,滿城晝錦(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