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九百五十三章 捉迷藏
    風雪至烈,天已黯下八分,阮雪音裹緊斗篷下車,仍被吹得衣襬翻飛,寒意透髮膚。

    阮仲恰也往這頭走,也是要去瞧朝朝。

    四目對上,都凝了一刻,方同時行動,會於一處。

    昨晚到此刻之前,其實沒有單獨說話的時候,晨間在山洞裏多是場面功夫。

    阮仲伸出右手,很不顯地懸在半空。

    阮雪音自沒有將手放上去,覺得不是時候剖陳,又覺不能不說點什麼。

    下一刻阮仲卻收手。“只是讓你知道,我的手還在。”

    阮雪音盯着那隻手。馭馬在外大半日,雖有她做的護套,露出來的五指部分仍是凍紅開裂了。“還是該做將指頭全包起來的。”

    “不方便行動,更不便馭馬。”阮仲笑笑。

    “其實有紀齊他們帶隊——”

    是說他可以坐車,就不必挨凍、受風雪之苦。“那咱們就太被動了。”阮仲輕聲。

    阮雪音此刻最希望的,其實是他離隊。回蓬溪山也好,怎樣都好,總歸不要繼續同行——方纔與顧星朗談完,她已判定接下來會不平順。她不想他再因她受傷或出任何意外。

    但顯然阮仲不這麼想。

    他以爲她在爲這兩日的變故犯難。“昨夜我很生氣,氣了一夜。”遂柔聲道,“今日好多了。且眼下不是糾纏的時候,有些問題,正發生時往往無解。所以該如何還如何吧,盡應盡之事。”

    每句都對,阮雪音很輕地點頭。兩人轉身往後面那輛車去。

    因停駐,慕容峋已鑽進車內。兩個孩子睡着了,都枕在競庭歌腿上,一邊一個。

    “他們都是南國人,寒地經驗少,找地方約莫也慢。你去瞧瞧?”阮雪音對慕容峋道,又向阮仲,“孩子們睡了,沒什麼事,你陪着一起罷?”

    競庭歌一聽便知這丫頭有話說,且須揹着人,幫腔道:“去吧去吧,選一處好的,生起火來,讓咱們都舒坦些。”

    兩個男人當然照辦。

    車門緊閉,只剩母女四個。阮雪音熟練將朝朝轉移到自己腿上,孩子睜了一下眼,沒真醒,抓着孃親的衣角又睡過去了。

    競庭歌看着她,似笑非笑,“被磨了一路,認輸了,心軟了,昨日重歸,天崩地裂,山盟海誓,非卿不可。”

    阮雪音皺眉,“你在說誰?”

    “誰栽了說誰。”競庭歌其實覺得她沒這麼容易妥協,又不得不服氣於顧星朗的手段——真的很難判斷啊,那便先揶揄揶揄她。

    阮雪音想談論的完全是慕容峋。

    應該說是想試探,且不能讓競庭歌察覺。拿自己這事做由頭倒是個法子。“我沒栽。但也確實不知能怎麼辦了。”

    競庭歌果然更來興致,更不往別的事上想,長嘆一聲。

    “嘆什麼。”

    “嘆阮仲二十年守望守候守護,還是不敵他從天而降。別裝了你,從來就沒放下過,這回合聽說他開了後宮卻仍是虛設、日日發瘋等你到如今,感動得心口都疼吧?”

    “你這又聽誰說的?”——日日發瘋,便是她都不知,只有紀齊一句“慘不忍睹”。

    競庭歌一噎,一咳:“我弟。”

    阮雪音一怔,沒忍住跑題:“動作很快嘛。”

    競庭歌想起晨間紀齊過來喊“三姐”的樣子,仍覺寒毛豎,“告訴我他要成婚了。我就順道問了問。他爲你們這二位主上發愁呢。嗯,應該也想知道父母親近況,但始終沒表露。”

    阮雪音看着她笑:“有親人的感覺還是好吧。”

    競庭歌頗不自在,低頭看阿巖,“我早就有親人了。”又看她,“而且我從小就有你啊。”

    這哪裏是昔年競庭歌會說的話呢?阮雪音由衷感謝歲月和命運,忽有些對一切釋懷,“我也是。”

    太肉麻了。競庭歌原本說完就悔,聽見她這麼答更悔,擺手道:“隨你吧。要不兩個都收了?諒顧星朗不敢不答應,不答應就踢他出局,咱們五哥一人勝出。”

    根本就不是這個癥結啊。阮雪音無語至極,確定她在胡說八道。但這是個引話頭的機會。“你當初怎麼不兩個都收?”

    “輪得到我都收麼?上官宴不是顧星朗,我也不是你。你這種局面,我永遠無須面對。”競庭歌一邊答,復低頭撫阿巖柔軟的髮絲。

    分明走神了。

    “此番再見,也不知阿巖還認不認得。兩人當年可是很親的。”

    競庭歌的手停住了。又片刻方擡頭,“他是來見上官宴的?”

    阮雪音點頭。

    競庭歌變臉色。“我們真得回了。”

    慕容峋已死是傳聞中的結論,可真可假。而無論真假,只要他就此歸隱再不出現,上官宴便不會趕盡殺絕——當初就沒大肆搜捕,可見其態度。

    但寒地相見是另一回事。

    完全可以被理解爲還有攪弄時局之心。

    這也是她始終謹慎以防行蹤暴露的原因。

    阮雪音將她神情反應完全收進眼裏。十分確定了慕容的後手她不知情。

    “其實有他在,”指顧星朗,“應有些保障。”阮雪音道。如果慕容峋真有準備,那麼第一,他自己不會太危險,第二,對顧星朗是助益。

    “不確定時是可以冒險的。可現下確定上官宴要來了,人家的地盤,顧星朗拿什麼保障?”競庭歌神情怪異,“前日碰見他時,你先說的要回。這會兒又非去不可了?”

    阮雪音決定撒一個謊。其實也不算謊。“我放心不下他。”

    “那你自己跟着去!慕容是萬不能去的。”

    “也沒有確定上官宴一定來。他只是說可能。”

    競庭歌呆了又呆。

    阮雪音忙道:“真的沒確定。”就是沒確定,顧星朗所謂默契,不過是猜測。

    “你究竟玩兒的什麼把戲?”

    腳步聲在這刻近,應是那頭安排好、來接人了。競庭歌瞪阮雪音一眼,暫且噤聲。

    來人卻是紀齊:“殿下,姐,雖在林間,有些矮坡起伏,帶着孩子不好走。我驅車送你們過去。”他在外頭邊說邊行動,馬蹄聲軲轆聲接連起。

    阮雪音聽着這句無比自然的“姐”,去看競庭歌,十分好笑。

    又想起她說紀齊掛念父母,道:“做了孃親之後方覺得,來日兒女們無論去到多遠,只要平安康健,便爲天倫之樂。”

    這話起得突兀,因爲缺少前文。但競庭歌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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