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阮雪音之所以肯定,不過因早先被顧星朗抱着絮叨時,他有提及。
到地方,馬車停,門拉開,眼前站了四個男人。
是剛跳下去的紀齊,和顧星朗、阮仲、慕容峋。
競庭歌很自然將熟睡的阿巖交給爹爹。
朝朝就難辦了,交給阮仲或顧星朗都不合適。
阮雪音甚覺疲乏,其實有些抱不動,面上卻輕鬆,兀自抱着孩子盯着腳下小心下車。
紀齊眼看着顧星朗殷殷切切就是接不着,心忖總不能讓阮仲抱了去,一咬牙,上前道:“末將來吧。殿下。入夜了確實難行,別摔着公主。”
在理。且三個人堵在車前,推來拒去不好看。
阮雪音遂將孩子交給紀齊,仍擔心,“你不會抱吧。”
“會的。宸兒出生後末將常抱。”同阮雪音說話他莫名少顧忌,大概因當年正安門前她一心相救,因淳風成日唸叨嫂嫂,也因她是競庭歌的師姐、最在意的親人。
說完才覺不合適。他一向避免在顧星朗面前提家人。
“還真有模有樣。”阮雪音忙接口,轉開話頭,“咱們快些走吧,孩子睡着容易受涼。”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雪地上踩,不多時真將其他人甩在了後面。
“殿下之恩,紀齊永記,願以此生效。”
“舉手之勞。”阮雪音不以爲意。
“非是說剛纔。”紀齊保持步速,語氣極鄭重,“若無殿下昔年種種幫扶,不會有今日紀齊,更不會有和淳風的婚事。”
“那你更該謝君上。”
“是。古往今來如末將這般境遇,還能有這樣好結果的,大約也只末將一人。君上再造之恩,紀齊無以爲報,效死而已。此次北上之前,淳風便言,我們這些人還能以意氣風發之姿繼續前行,不過因頭頂仍有庇護。這庇護,是君上,也是殿下。”
接下來的話僭越,他停了一瞬方繼續:
“可君上和殿下卻沒人庇護。”
尤其君上,因爲已站在了無人之巔,揹着最重的行囊。所以慘烈,痛苦,獨自煎熬。
“原本君上和殿下還能彼此遮擋、互爲庇護,怎奈造化弄人。”紀齊聲沉,“就真沒有兩全之法了麼,殿下?”
風雪比方纔緩,阮雪音迷眼眺,已能瞧見洞穴前微茫的火焰。“有些庇護是相伴,有些庇護是分離。”她很輕地道,聲融進亂舞的雪絮裏,“可人這一生反覆在練習的,好像不是相伴,而是分離。”
紀齊因這句沉默,也望飛雪,忽覺是自己和淳風偷竊了顧星朗和阮雪音的圓滿。又或者,是整個天下合謀偷竊了他們的圓滿,而他們依然,想要付天下以圓滿。
這纔是真正赤心,所謂堅守吧。
大小洞穴在眼前,竟頗規整。後面的人紛紛跟上來了,慕容峋道:
“便是出發前跟你們提過的,寒地原住民從前的居所。”
這一帶不少,因爲離極寒之地已經很近。這些人搬離的緣故也很簡單:蔚境不斷北擴,而他們遺世慣了,並不想歸屬稱臣。
孩子們已醒了,飽睡精神好,又新奇,跑來跑去躲貓貓。兩個人玩兒嫌不夠,又陸續拉上爹爹舅舅和世叔。
紀齊帶着一幫將士燒火做飯,駕輕就熟。
競庭歌從下車前就開始焦慮,此時和阮雪音一起拿今晚需用的細軟,低聲道:“不行,不能住,此刻就走,我去叫他們。”
“行。正好將朝朝和五哥也帶回去。”是真心話,還能趁機一探慕容峋的態度。
他可未必想走。
“那我帶不動。朝朝的親爹不會同意,你們娘倆不走,五哥也就不會走。”
阮雪音懶得跟她掰扯,“好。你自己安排去吧。”
半炷香都過了競庭歌纔回來。
敗興而歸。
阮雪音更加了然,面上不顯,“慕容不願走?”
“躲貓貓有這麼好玩兒?”競庭歌氣咻咻,“說什麼來都來了,不差這一程路;都是沒準的事,無須做驚弓之鳥。一邊說還跟我噓,投入得很,生怕我暴露了他位置。”
阮雪音心道果然有點真本事。“確是此理。既來之則安之,你何時變得這麼膽小了?”
競庭歌挑眉瞧她,只覺看誰誰不對。
飯後孩子們根本不困,躲貓貓上癮,嚷嚷要接着玩兒,還要兩個孃親一起。
阮雪音不想再與競庭歌大眼瞪小眼地討論去留,爽快答應。
於是五個大人兩個孩子,你藏我躲,穿梭在大小洞穴內不亦樂乎。
一次慕容峋找,衆人十分重視,因他厲害,總是快準狠。
阮雪音上回合便發現拐角有一隙,鑽過去別有洞天,至少能容兩人貼身站。
這回合正好用。
剛鑽過去她便悔得腸子青。
因爲顧星朗也在,黑漆漆不分明,但那氣息過分熟悉。
還剛好相對。
她想了想要不換地方,腳步聲卻傳過來。本就狹窄的空間裏一時呼吸交錯。
待慕容峋走過,他湊去她耳邊氣聲:“好巧。”
阮雪音不理他,細聽外間動靜,打算出去。
“我在朝朝這麼大的時候,沒玩兒過躲貓貓。”他卻自顧自繼續,“應該說從小到大都沒玩兒過。我那時候課業很多,且老師和父君都說,這是女孩子的遊戲。”
“我是女孩子,也沒玩兒過。”阮雪音習慣於糾正因果有漏洞的話,嘴比心快。
顧星朗得逞一笑。洞中幽暗,火光照不進來,阮雪音自然看不到。
根本也沒看他。
“回宮之後咱們設計一處更精妙的。”他越湊越近,熱息全鑽進她耳窩,“日日陪女兒玩兒,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