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一百四十一章 少年意氣彼岸花
    阮雪音不知道是哪句話,或者哪個詞不能說,更沒覺得自己哪裏說得不對。如果是最後這一段,那麼確實大不敬。可他實在也太欺負人,救的是他的心頭肉,傷的是自己,結果居然,還要受氣?

    只覺得胸腔內涌上來一股不知道什麼情緒,她突然鼻子發酸,緊跟着眼眶也開始酸。不由得心下一跳,總不至於,要哭?

    什麼啊。

    她趕緊穩住心緒,大半張臉往枕頭裏埋。又怕被瞧出來,不敢真的埋,勉強壓住淚意,又把臉挪出來,只假裝是躺久了略作調整。

    但顧星朗還是看到了。沒有眼淚,但她鼻尖微紅。

    他驟然懊悔,擡步便要過去,卻聽雲璽的聲音諾諾響起來

    “君上,膳食到了。”

    適才她和滌硯走至門外,正好聽到那句怒氣衝衝的“你還說”。兩個人面面相覷,按昨日情形發展,怎麼都不該是這種場面啊。

    起牀氣?

    遲疑片刻,滌硯示意她領人將東西端進去。她暗罵對方不仗義,又不敢耽擱,只好至門邊先小心稟報。

    “放下吧。”

    雲璽聞言,趕緊招呼宮人將一應食物端進來,細細布置好了,輕聲道

    “君上用膳吧。奴婢來伺候夫人。”

    “都出去。朕來。”

    雲璽已經習慣他們倆相處時發生各種狀況,不想理解,也理解不了,只恭謹應一聲“是”,帶了衆人退下。

    殿門被掩上,室內再次安靜。

    顧星朗看向擺了滿滿一桌的碗碟,端起一盞白粥,走至榻邊,又將粥放到牀邊小几上,俯身至阮雪音耳邊道

    “胳膊別使勁,腰背放鬆,順着我力道起來。”

    說話同時,他右臂探入她腰間穩穩攬住,左手扶了她後腦勺,微微發力。距離太近,阮雪音只覺得心跳加快,下意識配合,整個人便被他帶着緩緩坐起來。後腰處似有厚厚軟軟的靠墊承託,坐得並不難受,她疑惑,暗忖他什麼時候放的靠墊?

    “太醫說你傷口未愈,頭三日只能喝白粥。第四日起開始用藥膳進補,但也不能喫得太油膩。辛辣之物,通通碰不得。你喜歡那些甜食,只能偶爾喫。”

    他說着,端過白粥舀一勺起來輕輕吹了,喂至她嘴邊。

    阮雪音覺得心力嚴重不夠用。相比她醒來後短時間內的各種情況變化、情緒起伏,還是救人於危難來得簡單直接。就是受傷養病,挨痛喫苦,也比這會兒要好辦。

    她看着眼前這張好看得無可挑剔的臉,即使在白日,那眼眸深處的星光也像掛在永夜的天幕之上,熠熠生彩,彷彿晝夜不滅。此刻那些星光非常溫柔,跟這幾句話一樣溫柔——

    而片刻前,他還站在一丈外的桌邊跟她針鋒相對,氣得她破天荒地二十年沒有過地,幾乎要掉眼淚。

    這都什麼事。

    她越想越荒唐,心裏亂作一團,半晌沒反應,直到顧星朗實在手痠,沉沉道

    “張嘴。”

    她如夢方醒,斂了心緒道“我自己來。”

    說着便要擡手,被他一把按住“動胳膊也會牽扯背部肌肉。你是習醫的,不用我教吧。”

    她定定看着他,突然開口道“君上不該這樣。”

    顧星朗一怔“什麼?”

    “君上不該帶我來這裏,更不該讓我躺在這兒整整一夜。如果這裏是挽瀾殿,聽雪燈已經亮了。”

    顧星朗神色微變“但這裏不是。”

    “君上,”她思路開始清晰,情緒也漸漸平穩,“瑜夫人傷得不清,紀桓大人也在夕嶺。你不去光照朱華,卻在秋水長天同我用早膳,”

    還是如此這般,親手喂粥——

    “你讓相國府怎麼想?合宮的人怎麼想?傳到長公主殿下和一衆皇親那裏,你又打算費多少精力平息?”

    她放低聲量,語氣突然變淡“已有教訓的事,已有結論的事。君上切莫意氣用事,再犯糊塗。”

    不值得。於你於我,都是浪費。但她沒有說。

    空氣突然涼薄。流水般涼薄,與夏末初秋時的折雪正殿何其相似。

    “那時候情況緊急,我不知道你傷得如何。治療之事,宜早不宜遲,而秋水長天更近。這一點,其他人心中有數,你不用想太多。我也沒想那麼多。”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開口,“至於留你在這裏養傷,一是因爲崔醫女建議三日內最好不要挪動,以便傷口儘快癒合;二也是因爲,”

    “此次事件的關鍵人物,十三皇子其三,蘅兒其二,你,首當其衝。紀桓明白這一點,很多人也都親眼看見你將瑜夫人帶出了火海。事情始末,至少一半在你這裏。許多線索,我需要從你這裏問。”

    他放下粥碗,站起身來,“你便安心在秋水長天呆上三日,三日之後要回飛閣流丹,沒人攔你。喫完了,就睡覺。我午膳前回來,到時候細講。你要有功夫,也可先整理思路。”

    阮雪音有些呆,對於他驟然恢復的條分縷析不太適應。

    “那幾個人,找到了嗎?”

    “找到了就不用問你了。”

    他不再看她,很快消失在殿門外的秋光裏。

    雲璽得到指令,忙忙跑進來喂粥。阮雪音面色很不好,那麼小一口口的粥也吞得費勁。

    她猶豫良久,終是悶悶道“夫人就不能同君上好好的麼?奴婢離開時還都挺好的,怎麼又鬧得這樣。”

    阮雪音不語,半晌道“你也覺得是我不對?”

    “沒有沒有。”雲璽連連搖頭,哪裏能妄議主子對錯,“只是,昨日夫人受傷,奴婢從沒見君上這麼緊張過。君上還親自給您上藥,對我們所有人都不放心。今早也是聽到響動就巴巴過來瞧,”她想一想,還是決定說出來,“夫人若是問心無愧,何必管別人說什麼?你和君上,你們自己要好,不就結了?”

    原來雲璽心裏門兒清。這她沒想到。

    “我可以不理那些人,你家君上,卻不能。他們是他的家人、臣子、萬民。且風險也確實是存在的。哪怕是你,此刻便能十分確定我不會對大祁不利?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你不能,他也不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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