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一百四十三章 此肉非彼肉
    如果晚苓成了某些人的目標,更不是小事。

    問題是,什麼人出於什麼目的,需要對她做這種事?單看利弊,利是什麼,對誰有利?

    偏偏,無論七月時他突然抱恙,還是此次晚苓遇險,都是阮雪音出手相救。四姝斬那次,最初連他都懷疑過是她自導自演,那麼這次,其他人又會怎麼想?紀桓會怎麼想?

    他自然是信她的。因爲顧星漠非常明確說了,是他和淳風去找的她。鹿嶺雖然是阮雪音的主意,但上山的路是顧星漠帶的,這件事,不可能是她。

    然後他發現,就算沒有顧星漠這些話,他也不認爲是她。

    沒有理由。

    生平第一次,他完全相信了直覺。

    從光照朱華出來不久,進入梧桐步道,樹葉已開始轉色,淳風一路小跑攔在了半路。

    “做什麼?”

    顧星朗此刻看見她就沒好氣。早知道,便直接禁了這丫頭的足,連夕嶺都不許來。這個惹事精,有她的地方,準沒好事,連自己七月突發狀況那次,都是在御花園見過她之後。

    他突然心下一動。

    “淳風又闖出了禍事,不敢等九哥問罪,特來聽候發落。”

    思緒就此斷掉,他冷眼瞧她

    “你哪有闖禍?又犯了何罪?”

    “有有有!”她一臉欲哭相,低眉斂色,“都是臣妹不好,不該去招惹珮嫂嫂,還由着小漠帶她單獨上那花谷,害嫂嫂受了傷。”

    “就這一項?”

    淳風一呆,擡頭瞪眼道“還有嗎?”

    顧星朗神色更冷“心頭肉,是你說的吧。”

    顧淳風反應了足足三個呼吸,不確定道“九哥,是說的哪一次?”

    “哪一次?你還說了好幾次?”

    怪不得,她一口一個心頭肉,昨天說,今天又說,醒來總共沒幾句話還說了兩次。

    他想起來就火大,看着淳風滿眼殺氣。

    “不不不不!”她連連擺手,“那個,我是說了不止一次,但,不是跟同一個人說的啊!”

    顧星朗聽到這句話,連惱怒的力氣都要沒了,怔了半晌方道“那是跟幾個人說的?聽你意思,這項論斷,你已經向整個祁宮普及了?”

    所以她才言之鑿鑿成這樣。自己緊張了一天一夜,人家只作不知道不明白,卯足了勁把他往光照朱華推。

    “不不不不不。”淳風聲調更高,頭搖得如撥浪鼓,“我只同嫂嫂和紀晚苓說過,且前後說得並不一樣。九哥你知道我那會兒糊塗,以爲嫂嫂不好,又以爲你還喜歡紀晚苓,就對嫂嫂說披霜殿那位是你的心頭肉。可這個說法我最近已經更正了!秋獵開始那日我便同紀晚苓說,那塊肉不是她。就這兩次,我發誓。”

    她以爲要被罵亂嚼舌根,滿心裏打鼓,卻聽他幽幽道

    “你既然更正了,爲何不去對她再說一遍?”

    “啊?”

    淳風初時沒聽懂,反應片刻方一臉恍然

    “是嫂嫂生氣了?哎這都過去多久了,她還記着呢?怪我怪我,我現在就去秋水長天解釋!九哥放心,解釋這些我最在行了!”

    她纔沒生氣。不僅不生氣,還笑出了聲,還覺得這個比喻新奇有趣,還自以爲幫了他好大一個忙!

    確實也是好大一個忙,晚苓的安危自然重要,但——

    不是心頭肉那種。

    到底誰是,她是真不懂還是裝糊塗?!她以爲除了她誰睡過他的牀?她以爲大祁歷史上幾個女子躺過龍榻?

    念頭至此,他心知肚明自己犯了病,症狀還不輕。但他人在氣頭上,不想及時控制,總歸回去又要裝模作樣,路上發作了也好。

    於是黑着臉悶聲道“早些時候不說,現在也不用說了,她愛怎麼想怎麼想。你給朕回去思過,帶上顧星漠。今日若得空,朕還有話問你們。”

    顧淳風從沒聽過他這麼說話,很是驚奇,“她愛怎麼想怎麼想”,根本就是小孩子賭氣啊!九哥也有這麼可愛的時候?

    而秋水長天寢殿內,阮雪音這一覺睡得筋疲力竭。

    夢裏火海一片,門窗被堵得死死的。她拿了桌上那盞茶壺去澆,裏面竟能源源不斷潑出水來。但大火越燒越旺,那些水似半點作用也無。紀晚苓幾乎快沒了呼吸,她也要撐不住,不知怎麼又將水澆到了自己身上,整個人溼漉漉的,到底是水還是汗,她半天也沒弄清。模糊間聽到有人說話

    “傳崔醫女過來。”

    崔醫女?崔醫女在行宮,此刻怎麼過得來?

    又感到什麼事物輕輕觸及額頭,乾燥溫暖,舒服極了,像是,一隻手?

    咦,茅舍裏只有她和紀晚苓,這是誰的手?

    她驚慌,轉頭四下裏看,哪有人?忙忙擡手去揉眼睛,手起不來,只好用力睜眼——

    這纔看到一張白皙好看的臉,眼睛明亮得如永夜裏的星辰。

    她突然來氣,懶得去思考對方如何進的茅舍,滿腔委屈翻涌而出

    “顧星朗,你自己的心頭肉你自己救,我已經夠傷心了,還要幫你救這塊肉,哪有這樣的道理?我救了你的肉,還要挨你的罵,都說你是明君,是天大的好人,愛民如子,怎麼偏偏對我這麼壞?我的身份不是我能選的,我原本也不想趟這趟渾水…”

    她稀裏糊塗一頓亂說,漸漸覺得不對,暗道他何時罵過自己?來夕嶺之後,他們根本沒說過話啊。

    而且這些火,怎麼一直在四周燒,不往中間來呢?

    她自然不知道,這些話已經一字不漏傳進了寢殿內衆人的耳朵裏。當然,“顧星朗”三個字甫一響起,滌硯趕緊屏退了除雲璽外的所有人,直呼君上名諱,傳出去還了得?

    而那夢中的睜眼,也確實發生了,所以她看到的就是他本人,只因爲神智不清,她並沒有真的醒過來。

    此刻顧星朗坐在牀邊,聽着她這些胡話,尤其那句“我已經夠傷心了”,不由得——

    喜上心頭,幾乎要一躍而起。

    什麼冷淡剋制沒所謂,江山和美人,花神和韋馱,這個人和自己一樣,從頭到尾都在硬撐!

    他本以爲她是真灑脫,一度非常失落,尤其晨間那番對話,簡直是最後審判。誰成想這麼無懈可擊的態度,原來也是裝的!

    一時滿心雀躍,且甜且澀,面上也快繃不住——

    但他咬緊牙關,抿着嘴脣,盡全力沒讓自己露出半分笑意。

    滌硯和雲璽都在,阮雪音已經胡言亂語了一大通,自己要再傻子似地笑出來,豈不被他們笑掉大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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