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兩百章 誰念昔年錦
    競庭歌?她來了霽都?還要入宮赴宴?

    顧淳風呆了半晌,猶豫道“她來做什麼?”

    阮雪音沒什麼表情,平靜答“加固兩國邦交吧。”

    “加固邦交需要派她來?”對於整個青川來說,競庭歌其人其位都太過特殊,以至於只要是她行事,所有人都忍不住多慮。

    阮雪音沒想到此番邏輯竟也蔓延到了淳風這裏。

    還是這姑娘經過阿姌一役,今非昔比了?

    但她不願多言,並不接話,只反問道“那殿下以爲如何?”

    “上官家那邊斷了消息,讓她來一探究竟吧。”

    顧淳風語意沉沉,似驟然變臉的六月天。

    阮雪音心情複雜,不知該喜該憂。這些擡望眼繁花似錦的人啊,終於也要紛紛入場,有進無退了。

    而自己呢?

    “看來阿姌真的沒有回蒼梧。否則他們不會這般沉不住氣。”她斂了心緒,隨口一說,然後覺得不對——

    在整個大陸的認知裏,顧星朗是不殺細作的。就是東窗事發,上官姌也無性命之虞,蒼梧那邊急什麼?急於知道顧星朗對此事的態度?還是阿姌沒回家,上官朔不放心?

    可顧星朗對於細作的態度早就非常明確,互派細作也是四國間未明言的“邦交禮儀”之一,哪怕對方是相國之女——

    本質上沒有區別。這麼大張旗鼓的探究,實無必要。

    如果是阿姌沒回家,引得上官朔懸心,還勉強說得通。

    她竟然真的不回去。

    阮雪音暗暗搖頭,想起顧星朗曾斷言她只要離宮必會回去見她父母一面——

    你也不是這麼準嘛。

    思緒紛繁,她有些剎不住,被淳風突如其來的一句問拉回人間

    “嫂嫂你早先跟我說,蕨類植物是不開花的,此話可準確?”

    阮雪音怔了怔,覺得這種問法頗熟悉,在哪裏聽過呢?

    ——

    大半個月前,秋光繁盛的挽瀾殿,顧星朗問她,有沒有能取人性命的蘭花。顧淳月坐在她對面,杯中茶水泛起不尋常的漣漪。

    大花香水蘭。這是對應的哪件事?怎的最近人人都在問那些應該不存在而其實存在的,植物?

    而爲何這些植物,蓬溪山都有?

    應該不存在而其實存在。遵照門規,只能按應該的答。

    “準確。蕨類是不開花的。”她答。

    很多年前競庭歌尚未出師,也時常糾纏這個問題。當然是揹着老師私底下糾纏阮雪音。她用山河盤,不得不認識許多植物;與阮雪音輪流打理藥園,亦不得不瞭解些藥理特性。

    但僅限於此。她不像阮雪音那般對花花草草感興趣,更不會讀什麼《山海圖靈志》。她的人生沒空光風霽月。

    所以蓬溪山藥園內爲何有這麼多珍稀植物,那些植物是不是罕見到整個大陸難尋,這類問題,她只能去煩阮雪音。

    阮雪音也給不出肯定答覆。歸根結底,這偌大的青川有太多地方她們沒去過,見識不夠,自然不能妄下結論。勉強能肯定個七八分的情況只有兩種

    一種,該植物在其他典籍上都沒有,只《山海圖靈志》裏有。比如大花香水蘭。

    另一種,該植物在其他典籍上都沒有,《山海圖靈志》裏也沒有。比如開花的蕨草。文綺蕨。

    文綺蕨,荻桐,顏衣榧,落錦天南星。這四味不見於她讀過的所有植物典籍。

    奇之又奇。

    所以老師說世間無人識得四姝斬,她從不懷疑。她和競庭歌甚至都認定,這四種植物是老師培育出來的。

    直到她來了祁宮。

    而時移世異,這些問題在競庭歌那裏,早已經淺淡如隔世。

    誠如她自己所言,梨樹下拜師之後的每一日,都是在回報那一日;而蓬溪山十年中的每一天,都是在備戰她入蒼梧那一天。

    十年苦學,三千個日夜,不過爲着這場出師大捷,一戰功成。

    至於那些植物究竟如何,老師藏了瞞了什麼又或者根本不是什麼隱祕——

    她不再關心,以至於漸漸忘卻。

    只有十六年前那段故夢是清晰的,在蓬溪山生活的某些片段是清晰的——

    比如夜半驚醒看到的微弱燭光和一丈外阮雪音側臥的後背。比如老師幾無笑意的臉和永遠凝沉冰涼的嗓音。比如黃昏時分她在山崖邊就着那本近乎殘破的《廣陵止息》撥絃練琴,整整十年——

    老師說水準可敵國手。

    後來慕容峋也這麼說。

    昨夜她又夢見了。蓬溪山最高的崖邊有一塊光滑如鏡的黑石,她多年來盤坐其上撫琴。似乎是個秋天,阮雪音也在,倚在近旁那棵高聳入雲的黑松下面,支着手託着腮,膝間散一卷書。

    人煙寒橘柚,秋色老梧桐。

    她輕聲念。

    競庭歌聞之蹙眉,心道蓬溪山滿坡滿壁的竹,要麼就是黑松,哪來的梧桐。

    原來是這裏的梧桐。

    次日,巳時,蔚國使臣競庭歌再入宮,自鳴鸞殿西側步道往御花園去。梧桐步道盡頭,祁國珮夫人阮雪音已經等候多時。

    原來是這裏的梧桐。她走近,漸漸看清那張經年未見似乎變化不大的臉,再次想起昨夜那個夢。

    盈盈秋光中,她但笑,並不說話,也不福身。阮雪音雖不意外,到底納悶,心道這丫頭入世五年,如今又住在皇宮,除了模樣神色上明顯成熟練達許多,行事作派根本與十五歲時無異啊。

    甚至有些,變本加厲的意思?

    她看着她,終是沒有發表意見,淡淡道一聲“走吧”,兩人並肩朝御花園緩行。

    競庭歌不習慣這種步速,忍了一段實在憋屈,撇嘴道“你怎麼走路這樣慢了?祁國後宮的規矩?”

    阮雪音正自神遊天外,聽她驟然發難禁不住蹙眉,“你聽過哪國後宮還規定走路快慢?蔚國嗎?”她心下一動,轉了話頭,“不管有沒有這種規矩,想來都錮不住你。聽聞蔚君陛下已經將你慣得上天入地無人敢攔,一身派頭直接招搖到了鳴鸞殿。”

    競庭歌聞言挑眉,似笑非笑,“這是有人告狀啊。”她音調稍擡,語氣也多了頓挫,“堂堂祁君竟如此小氣,面上寬宥,轉眼就告到了你這裏。怎麼,惱我對你夫君不敬?”

    阮雪音甚覺無語,“他不惱。我也沒什麼可惱的。說起來你在蒼梧呆得好好的,跑來霽都做什麼?”

    “喂。”競庭歌站定,轉身直直盯向對方,“我纔剛進御花園,茶都沒喝上半口。”

    阮雪音一愣,旋即反應過來,繼續擡步往前走“隨口一問。”

    你是隨口一問嗎?她有些不甘,亦舉步跟上

    “我爲什麼來霽都,你不會半點不知道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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