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兩百零一章 共此盛秋光
    這次輪到阮雪音站定,轉身直面她“不是不要現在說嗎?”

    “你果然知道。此事是能隨便讓人知道的?不是。所以是顧星朗願意讓你知道。”競庭歌眉心微動,“很能耐嘛。到底是他收了你還是你收了他?”

    雲璽和一衆宮人跟在後頭,隔着有些距離,當是聽不見她們對話。但阮雪音還是被她那聲堂而皇之的“顧星朗”惹得眉頭再蹙,根本顧不上反應“誰收了誰”這句過分直接的表述。

    “這裏是祁宮。你真不想平安回蒼梧了是不是?”

    競庭歌勾起脣角一笑“祁君陛下寬仁,我一個使臣入鳴鸞殿覲見都未行三拜九叩之禮,人家也不惱。當面尚且如此,何況背後呼一聲名諱?”

    “你倒明白得很。既然明白,看來是故意的。何必?”

    “哪國國君不是國君?我在蒼梧面聖就不行這些虛禮,來了霽都,亦無謂爲這些繁文縟節折腰。所以你也別多想,我不是針對你夫君。”她望向略顯蕭索卻仍不缺草木點襯的御花園,遠遠可見東北和西北方向各有一處殿宇,巍峨明肅,卓然如仙宮,“哪座是你的住處?”

    阮雪音深諳她脾性,亦不糾纏,“都不是。”停一瞬補充道“西北那座是採露殿,住着珍夫人;東北方向是煮雨殿,瑾夫人。”

    此兩句說得淺淡無波一如她平生作派,競庭歌卻極熟練抓了弦外音,笑盈盈道“祁君陛下昨日說,我想去哪裏,要見何人,都可以。”

    “嗯,他也對我說了。所以你打算何時去煮雨殿?我與瑾夫人往來甚少,要去,總得提前知會。”想了想又無所謂道“不過今日應該不需要。她恐怕自晨起就開始等了。”

    競庭歌挑眉,“聽你這意思,不僅知情,而且知詳情。那我還找她做什麼?”四下無人,隨侍宮人們被遠遠甩在身後,而她依然放低了聲量“她姐姐呢?還在宮裏麼?”

    “據我所知,不在了。”

    “是死是活?”

    “據我所知,活着走的。至於現下如何,不得而知。”

    “你同那姑娘交過手嗎?很厲害?”蟄伏祁宮十二年,肯定不是草包。她興致勃勃。

    阮雪音莫名其妙“我同她交什麼手?”

    競庭歌再次似笑非笑“她不是算計你夫君麼?你不護?”

    這是她今日講的不知第幾次“夫君”,效果終於從略微刺耳變成非常刺耳。阮雪音凝了腳步,再次轉身看她,“我來做什麼的,別人不知道,你也不清楚?”

    “我是清楚。”競庭歌笑意不減,表情卻多了層次,“就不知道你自己還清不清楚。”

    阮雪音頓覺無語,“無緣無故無憑無據,你這是被誰洗了腦?”

    在先後下山之前的十年歲月裏,她們鮮少與人接觸,一番辯才皆來自書本和老師言傳,練習對象是彼此。所以對於對方思考、談論事情的邏輯和方式,她們無比熟悉,聽上句就知道下句,聽一句就知道全文。

    阮雪音自然知道對方在暗指什麼,但她尚不慣撒謊,也難以承認或否認,只好轉守爲攻,以攻作守。

    而這種回答已經足夠叫競庭歌頭疼。

    “你果然有問題了。”阮雪音不是模棱兩可之人,她萬分確定,所以此刻這種不承認不否認的語勢措辭直接坐實了慕容峋的憂慮。

    和她長達半年的揣度。

    阮雪音沒想好該如何說清當前狀況,也深知時間場合都不對,眼見對方面色有異,她頗覺無奈,“不是你想的那樣。回去再說。”

    回去,自然是回折雪殿。競庭歌一路無話,神思縹緲,半腔心念不知飄去了何處。直至踏入折雪殿,看到庭西兩棵花開正盛的喋血木芙蓉,她才微微動了神色。

    “這是木芙蓉?”她挑眉,走近細看,“木芙蓉不是夏末秋初的花麼?這花朵倒是——”

    倒是特別。寫意的殷紅紋路,像濺落的血。

    “嗯。”阮雪音隨口答,並不停步,“進去吧。”

    競庭歌本沒有興趣參觀庭院或研究花植,聞言亦不逗留,“這祁宮裏處處肅穆,你這方天地倒像是被忘在了春日裏。”一壁說着,心下再沉,“是顧星朗爲你佈置的?”

    就像慕容峋精心規劃的十里垂絲海棠和宛空湖小徑上綿延的夜燈。

    聽她又不管不顧將那三個字講出來,阮雪音已經失了出言阻止的耐性,略掃一眼四下裏只雲璽候在一丈開外,默默搖頭,勉強回“想多了。這裏早先是明夫人的住處,這四季不敗的滿園春色都是祁太祖爲她佈置的。與我沒有半分關係。”

    明夫人住的地方如今你在住,也不是什麼好消息。競庭歌幽幽想着,心情並沒有因爲這段答變得好起來。

    阮雪音瞧她神色古怪,略有些明白,到底不覺得如何,因爲就算她和顧星朗有什麼——

    很重要嗎?她總歸要回蓬溪山,總歸不會長久留在祁宮。

    兩人各懷心事,或者說各懷揣測,緩步並行入了正殿。棠梨和碧桃進進出出佈置茶點,再回庭間時就着殿內兩位的容色議論得嘖嘖有聲。

    雲璽一直在外間安排調度,聽得她們剛騰出手便忙不迭嚼舌根,低聲斥道“平日裏再沒規矩,有客人到還是收斂些。裏面那位雖是夫人的師妹,到底是蔚國使臣,咱們大祁的顏面,這會兒可都在折雪殿擱着。”

    碧桃乍舌噤聲。棠梨眨兩下眼,走近半步細聲說“雲璽姐姐,你覺不覺得這位競先生,看着面善?”

    雲璽一愣,想了想道“哪裏面善了?這麼——”她停頓,將聲量壓至最低,“這麼又仙又兇的美人,我從未見過。宮中幾位夫人都是青川一等一的容色,又有誰生得這般——”

    她再頓,終覺不妥,卻聽棠梨接口道

    “肅殺。”

    形容一位美人肅殺,到底不算禮貌,雲璽拿眼瞪過去,心下贊同卻不應和。

    “這肅殺不肅殺的,我總覺得是神態性情所致。單看五官,只論五官,分明眼熟啊。”棠梨不死心,骨碌碌轉着眼珠子,一把清脆嗓音壓出了氣聲,“像誰呢?”

    雲璽被她這副高深陣勢染得也上了心,怔在原地轉了半晌腦子,全無靈感,更無結論,擺擺手道“你這是美人見多了,品來品去花了眼,看誰都相似。”

    君上不也因爲從小到大觀美人無數,以至於年方二十已經對容貌好壞失了興致?

    不耽於聲色,不沉淪美貌,偏偏在夫人這裏栽得不明不白。一念及此,她莫名歡喜,眼角眉梢也溢出笑來。

    棠梨和碧桃都不是第一次見她如此神情,對視一眼,瞭然嫣然“雲璽姐姐又犯癡了。此刻坐在裏面的是競姑娘,可不是君上!”

    。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