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三百章 陽春三月,有心插柳
    阮墨兮究竟什麼路數

    三月初五這日,競庭歌的粉羽流金鳥再落折雪殿窗臺。居然是清晨,剛入卯時,阮雪音尚在夢中,被一陣極輕而急促的推窗窸窣吵得發懵。

    “夫人”阮雪音正趿了鞋雲裏霧裏往東窗邊去,如此敲法並不尋常,她隱有所感,加快了步子,便聽雲璽聲音在寢殿門外響起。

    自然是先於她聽到了動靜。

    “沒事。”她揚聲應,“起來喝水,碰着了東西,我還要睡一會兒,要起再喚你。”

    想是君上起身夫人也醒了,順道爬起來喝口水雲璽暗忖。

    顧星朗剛走,也就小半刻前。

    於是不覺有異,答一聲“是”,轉身回了外間。

    天色初明,阮雪音一個手快將鳥放進來。“怎麼這個時候來。不怕碰上生人了”

    -我聽見他走才敲的窗。

    粉鳥答。頗委屈。

    -天不亮就到了,巴巴伏在窗下等了好一陣。

    又道。

    阮雪音聽得想笑,“你若不想同他照面,以後須戌時內來。白日惹眼,入夜後到了亥時他會回來。”

    卻是越來越麻煩。粉鳥低鳴,抱怨連連,他自己沒牀麼爲何總要來你這裏睡

    這可。阮雪音頗無奈。太難解釋了。只作沒聽見。“是上官夫人那邊有進展”

    粉鳥不答這句,劈頭蓋臉問出另一句:

    阮墨兮究竟什麼路數

    阮雪音眨眼。心道此問耳熟。半晌方想起來數月前在紀桓府邸,那丫頭也問過,顧星朗究竟什麼路數。

    此人不是謀士麼識人乃謀者基本功,總來問自己做什麼。

    遂反問:“怎麼了嗎”

    粉鳥自然不知,只負責複述。話帶到了,又進入下一題:

    二月末終於至蔚南見了上官夫人一面。相較像山初印象,對方面色有些差,想是少了脂粉遮蓋要說身體不好,多年抱恙,確像那麼回事。

    至於四姝斬和藥理。對方未直接回應,只說疑心惢姬是昔年故人。少年時一起研習醫術藥理的故人。因此去年七月間囑了女兒試阮雪音。

    自然指上官姌出手傷顧星朗那次。

    倒像實話。

    但不太對。

    自己初入祁宮那幾個月根本沒展露過與藥理相關的任何手段。此疑從何而生

    塗臉佯裝膚黑的凝黛膏

    凝黛膏與四姝斬不同,不是絕學。夠不上叫人生疑。

    唯一解釋,此疑誕生在更早之前。

    她下山入祁宮之前。甚至競庭歌下山入蒼梧之前。

    遠在蒼梧的上官夫人多年來懷疑名動大陸的惢姬大人乃舊時故人。

    這是什麼道理

    上官夫人爲崟國人。這是上官妧說的。競庭歌又知道麼如果一月十九明光臺上句句爲棋,那丫頭多半知道。

    所以今日她的鳥兒過來,也經了煮雨殿

    “你是直接來的我這裏沒在其他地方逗留過”

    粉鳥一呆,眨兩下眼,猛搖頭。

    看來是了。她且嘆且失笑。動物與人不同,再是有靈、能行人令,終學不來虛僞至逼真的唱戲功夫。

    “回去替我告訴她這幾句話。”遂道,“一,上官夫人是崟國人,上官姌於七年前用大花香水蘭殺了祁定宗,這其中還牽扯一位早年藏於祁宮太醫局的崟國少年,此役或與鎖寧城有關,以上皆爲瑾夫人告知,我認爲九分可信。二,上官姌生死仍未覈實,但我總覺得,她還活着。”

    第一句是爲將計就計。照方纔粉鳥反應,那丫頭分明同上官妧在聯絡。那麼此局確爲競庭歌與上官朔聯手。上官妧那晚對自己說的,那丫頭全都知道。

    她打算佯作不曉。便當成新知再傳回給她,並露些信服意思,且看她想利用自己怎麼做。

    第二句是實,也是詐,還是攪局:

    實,顧星朗的確沒說過上官姌已死。至今沒有。哪怕對自己。

    詐,如此殺父弒君重罪,活着的可能性太小。所以多半是死了。真實的情形是,她並沒有找到任何依據斷這句上官姌可能還在人世。

    所以純屬攪局。

    無論有沒有人信,如若此事涉及了不止一國一家,如果它是一整盤棋中的一計

    那麼隨便扔一子。哪怕爲詐爲虛,總有漣漪,運氣好的話還能帶起波瀾。

    人人想攪局。人人想渾水摸到魚。不差她這一子。是崟是蔚,還是共謀,又或別有所謀

    投石以待。

    “最後,”她沉吟,再開口,“四月我要回趟蓬溪山。你問問她,一起麼”

    鳥兒領話,趁晨間清靜迅速離開。阮雪音沒了睡意,就此起身,捱到巳時,估摸早朝已畢,思前想後,決定去呼藍湖碰碰運氣。

    自三月始,顧星朗下朝後便常在呼藍湖畔理事。不一定看文書,有時見朝臣,更多時候只是寫寫畫畫。

    陽春佈德澤,萬物生光輝。一冬冷寂,哪怕天之驕子也是要近春水觀春雲、倚郭樓臺描翠濃的。

    而之所以說碰運氣

    若在,她便將晨間事說一說,雖爲她們師姐妹間通信,到底關涉時局,且已經是毋庸置疑的國之拉鋸。尤其阿姌生死那句,她一時玩心起,自作了主張,該叫他有數。

    若不在,那麼晚上再說。

    如今她儘量避免白日裏找他。後者每晚穿過大半個御花園回折雪殿如回家,太點眼,太高調,宮中輿論已是旖旎到沒法兒聽。

    白日避開些,即使徒勞,到底減輕陣勢,少提供點談資。

    顧星朗卻果然在溶溶軒與水天共色。

    溶溶軒是書齋,建在呼藍湖西南側,與東北側的煙蘿水榭遙遙正相對。於一衆或莊嚴或綺麗總之才華橫溢的宮闕樓閣名當中,溶溶二字實在特別。特別而可愛非常。

    那人一身柔白綴銀線龍紋常服身處其間,也可愛,溶溶漾漾盡是陽春水天色。

    阮雪音站在門口,欣賞水天色中眉眼如畫,好半刻方回神,暗道自己何時竟成了垂涎男色的女登徒子

    遂進去,三面環窗,四下通透,水色天光盡入,倒是個賞春好去處。因是她來,滌硯如常不報;顧星朗未聞聲不擡頭,直到阮雪音煞有介事一聲咳。

    “不是說要避嫌”他舉眸展顏,笑意比春林盛春水深,“言而無信,得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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