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所有暗衛都跟了他走,她這裏一旦有事,必來救兵。
不憑顧星朗對她怎樣上心,只憑此人謹慎,微服出宮,不會允許任何混亂髮生。
也因此,她有些猶豫,很想出去逛逛,又擔心給他惹麻煩。
與競庭歌相反,她完全不怕黑。是個晴夜,星光足矣。
走一小段吧。她自我說服,看個大概,明早再細逛。
並不似他說的那麼黑。除卻星月光輝,間或有窗下廊前燈火映照出來,有些明亮,有些晦暗,但辨別前路是頂頂夠了。
建築皆新,青磚青瓦,祁國常見風貌。看來郡分爲鎮,這鎮子也是另行規劃修繕過的,或該說重建的確實新,就像才六七年。
沒什麼特別處,與此前兩趟她在馬車上所見街景大致相同,唯一不同,只是新。
區域劃分方式更改,隨之而改的只是管理者和管理方式
所以是深泉的長官要翻新這裏
大費周章,總覺得哪裏怪。
確實沒什麼人。單這條街上,依然亮堂且敞着大門的不過一間鐵匠鋪,一間酒肆,一間食肆,以及他們下榻的客棧。
大門緊閉且黑漆漆的該是打烊的商鋪。微開着窗燈火卻稀微的該是百姓家。阮雪音仰頭望,看不出什麼,有些窗外橫着細竿,約莫是晾曬衣物所用,夜露既起,竿上光禿禿,想來都被收進了屋。
不少窗臺上放着盆栽。大大小小,都是些常見家養花植。有幾戶格外明豔的,即便暗沉沉夜色裏也團團錦簇,從窗臺上嘩啦啦鋪瀉下來。
像是三角梅
正是三角梅。
阮雪音走近看,頗讚許。三角梅是冬春季節花,已經四月下,恐怕最後一茬了,卻熱烈依舊,將青磚青瓦之肅靜點綴得喜氣洋洋。
叫她想起來鎖寧城。
鎖寧城建築顏彩也素淡,又終年少陽,雲蒸霧繞間,最引人注目的也是冬春兩季滿城的三角梅。
大片大片從街巷窗臺上垂下來,奼紫嫣紅,是霧靄細雨水氣陰天下永恆的鮮亮。是隱於市的日光,席捲氤氳的落霞。
真的很像鎖寧城。這樣的人家。阮雪音站在稀微燈色下,盯着那些紫紅葉子花,有些呆了。
夜色愈深,街上沒有打更人。她踮腳伸脖子向黑洞洞的前方眺,路兩旁依然不時有家宅微光漏出來,卻是越發暗沉了。
再走一段吧。走完這條街。似乎也快到頭了。
遂繼續往前,街景與經過的那些一般無二,眼看快到拐角處,路面驟黑。
星光月光皆在,消失的只有人間燈色。她停步,左右打量,藉着夜光與身後微光方見左側一排矮房,門窗緊閉,黑得悄然無聲;右側一整壁青磚牆,正中央一扇格外高闊的門,門頂平面上,似乎鐫刻有字。
阮雪音擡步湊近,隱約瞧出來是兩個大字,但實在太黑,只能辨有無,看不出形貌。
光亮不夠又想看清東西。她挑一挑眉,只能讓距離足夠近。試試吧,萬一呢。
她沒拿墨玉鏡看過星星以外的東西,沒有過契機與必要。所以此刻掏出來打算用它拉近視線距離,她也頗覺可笑,星星是自帶光芒的,看這種黑洞洞的物事,怕是不成。新八一中文網首發 ....
的確不成。鏡中所見依然黑洞洞,一片漆黑,還不如離遠了看。
她失笑,收起長管,仰頭望星發現時辰不早,轉身往回走。
依然沒有打更人。整個深泉鎮寂靜如山間,鳥鳴響起,輕柔“嗚”聲揚,緊接着一串低啞短叫,又聞一聲尖而顫的“喂”。阮雪音豎着耳朵聽,會心,該是雌雄領角鴞在對唱。
這裏很偏麼領角鴞生活在深山闊林間,白日躲藏,夜間行動,如今熱鬧城郡裏很難聽到它們鳴唱。
未時才從夕嶺出來,哪怕一路未歇,總共行進也就三個時辰,能走多遠,能有多偏
“夫人回來了。”性子倒明快,見人進來,回頭笑招呼。
阮雪音怔了怔,旋即反應那掌櫃的喚顧星朗公子,自己與他住一間房,也就被默認是他妻室。
“夫人”此喚,不算錯。
他們知道他是誰麼
還是說,他們本就是他的人,此刻對方口中“夫人”,喚的實是,珮夫人。
“嗯。”卻未露半分思緒,她微笑,順口問:“這是要打烊了”
燈稀而桌椅盡收,一幅偃旗息鼓模樣。
“是。時候差不多了。”小廝笑應,拿一塊“打烊”掛牌至大門外懸起。
按理說客棧是沒有打烊時間的。一天十二個時辰,總有旅客入住,夜裏哪怕關門也有人值守,以便接待,更不會如其他商鋪般掛出“打烊”告示。
“你們倒不着急做生意。”
“我們這兒偏,”小廝回,笑得爽朗,手上夥計不停,穿梭於櫃旁架前拾掇,“不在驛道上,又不處大城郡周邊,一年也沒多少外頭人經過,深夜來住客的情況,少得很。”這般說着,不知從哪裏抓過來抹布開始擦櫃架,
“且我就住一樓院兒裏,若有人敲門,聽得見。”
“你們不用等他麼”
顧星朗還沒回。她也不知爲何問出來這麼一句。
那小廝也有些愣,“您說公子嗎”
阮雪音觀他神情,那臉上愕然之意分明是說:你不知道
“嗯。”她也不慌,徐徐再道:“喫完飯他徑直去了,也沒說何時回來。”
“公子出門自有掌櫃的陪同,”那小廝竟不像是要瞞,“辦完事也同掌櫃的一道回,無須我們應門。夫人寬心。若疲累,早些歇息便是。”
“他會回來很晚麼”
“這就不知道了。”對方撓頭,“我們這些做工打雜的,哪裏敢多問。”
一時像內行人,一時又似毫不知情。
寥寥幾句問答,雲裏霧裏,阮雪音莫名,並不糾纏,想了想問:
“你們這裏有地圖麼”
“地圖”
“地圖一類的吧,畫冊山河圖都行,有城郡標註的就行。”這時候便可惜沒像那丫頭般精習地理。早知當初便略花些時間背一背,至少清楚方位與城郡間距離。
“實在抱歉,夫人見諒,還真沒有。”
“無妨。”
“夫人想看哪裏還是找地方如果是這附近的,小的都熟。”
阮雪音踟躕一瞬,“這裏大概什麼位置”
“夫人說深泉鎮”
“嗯。”
“祁西。”小廝答,“祁西偏北,距邊境約九百里。”
九百里
“祁崟邊境”話問出口,阮雪音暗悔,祁西,自然是祁崟邊境。
小廝眨眼,眨眼復點頭。
“我知道了。多謝。”
她轉身往院中,緩行上了二樓。
三個時辰。
從霽都到了距離邊境九百里的深泉鎮。
她對路線裏數沒多少概念。讀兵書亦少。
但無論如何,從霽都到西境,一千五百里是有的。考慮國境線走勢,北邊要比南邊距離短些。
姑且先以一千五百里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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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時辰,行了六百里。
最快的單騎也不過日行千里,還是單騎,十二時辰千里。
他們的馬車,兩騎並駕,中間換過一次,快是快的,卻不可能快到三個時辰六百里。
那麼是路的問題。
那條只見山巒全無人煙的路。
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