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四百零三章 殿賭
    上官妧立於大殿西側。距紀晚苓不遠。

    “回君上,各位大人,”她禮數週全,無可挑剔,“臣妾因着家學淵源,確習了些醫藥之理,但只是皮毛,登不得檯面,更入不了宮中御醫們法眼。”

    一席話答完,她頗莫名,眨一雙桃花眼道:

    “臣妾惶恐,只聽說兩位姐姐突然上了鳴鑾殿。此番自己也奉旨登朝堂,答醫理之問,實不知,是出了何事”

    “御史司和審刑院昨夜接密報,告珮夫人以祕藥避喜,其心可誅。”顧星朗閒理袖口,溫聲答。

    上官妧微張了張嘴,似震驚,

    “此爲誣陷吧珮姐姐與君上情篤,斷不會做出這種事。三日前挽瀾殿內,不是已經澄清過了”

    “三日前挽瀾殿內,”阮雪音淡聲,甚平靜,“也是瑾夫人最先提,這突發眩暈之症,或與孕喜有關。”

    “妧兒真的以爲是初有孕症狀。”上官妧誠摯,

    “姐姐與我都懂醫理,女子害喜,尤其頭胎,嘔吐、眩暈是常見之症。姐姐承寵日久,突然暈倒,實在很有可能是孕喜所致啊。”

    “數日前,瑾夫人曾贈珍夫人一瓶香露。”阮雪音不應這句,忽轉話頭。

    上官妧嘴角笑意滯了滯,半晌答:“不錯。”

    “我這暈眩,該是那香氣所致。”

    “姐姐說什麼”

    “挽瀾殿事發後,我又見過珍夫人一次,也再嗅了那瓶香露,九分肯定。”

    上官妧秀眉高挑,“珮姐姐,構陷也要合理。聽聞今日,姐姐是自己在折雪殿中暈倒的,並沒有見過珍夫人,更沒見過我。”

    “我也好奇,除了香露,還有什麼難不成瑾夫人在折雪殿有內應”

    “君上明鑑。”上官妧且驚且委屈,聲量忽高,跪地一拜,

    “數日前臣妾是贈了珍夫人一瓶香露,挽瀾殿那日大家一同離開時,我也確實聞到了,惜潤塗了那香露。”

    她擡頭,依舊跪着,轉臉向紀晚苓,

    “出門時前後腳,彼此離得近,不知瑜姐姐可有聞到”

    紀晚苓默半刻,勉力回憶,“後宮嬪御,人人帶香,我沒怎麼注意。實在要說,”再頓,“珍夫人那日彷彿是比平日裏香氣更重些。那氣味陌生,我不識得。”

    上官妧點頭,復轉回來,

    “那便是了。此香我能聞得,瑜夫人能聞得,珍夫人更是貼身攜帶,我們三人都好好的,爲何偏珮夫人聞見就生了眩暈之症”

    她再轉身,朝西向阮雪音,聲量愈高,滿殿起迴響:

    “姐姐盛寵日久,其餘三殿雖心中委屈,但君上所喜便是我們所喜,妧兒對姐姐,只有豔羨。實在要言妒意,”她稍頓,

    “說完全沒有,過分虛僞,但還不至於捏造事實甚至鬧到前朝就爲了陷害姐姐。至於姐姐方纔說,是聞了我送的香露起的症狀,我願意相信,姐姐亦不會爲了陷害我而胡亂編造。”

    此一番聲勢當真懇切,也大度。她軟下聲氣,轉回身向顧星朗,

    “這香露配方乃臣妾家傳,實在要說特別,也有幾分特別,蓋因其中幾味花植不易尋。但於身體,絕對無害,更不會引發眩暈之症。除非,”

    她微蹙眉,沉吟,似思索。

    好半晌沒下文。

    顧星朗也微蹙眉,“殿上回話,有話直說。”

    “臣妾學藝未精,並不敢妄下定論,只能憑有限所知略作猜測。”

    “那就猜。”

    “世間萬物,相生相剋。這香露於旁人皆無害,獨獨有損於珮姐姐。不知是否因爲,這其中某樣花植之氣味功效,與姐姐身體狀況相逆。”

    “此邏輯倒與臣先前判斷一致。”張玄幾緩開口,“既有香露之事,”他欠身微禮,朝阮雪音,

    “方纔卻沒聽夫人提。”

    言下意,香露極可能便是那引症之物。

    “事涉瑾夫人與珍夫人,牽連大半個後庭,”阮雪音靜聲,“若非萬不得已,雪音本不想這般生事。後庭之事,便以後庭的規矩辦。畢竟只是暈厥,不至於要了命。”

    她舉眸,再望場間衆人,

    “但方纔衆位大人以密報關聯雪音之症,所定罪名,足以要命,那麼雪音不得不也講出心中猜測,孰是孰非,殿上公斷。”

    “恕妹妹直言,”上官妧接口,“珮姐姐此猜,好生荒唐。我不過送了瓶香露給珍夫人,竟然就對了姐姐的症,叫姐姐一再暈倒。我如何知道姐姐對什麼花植藥性不適”

    阮雪音踟躕一瞬。或許只半瞬。

    “瑾夫人不知,但瑾夫人的母親,上官相國夫人知。”她此話說得輕,但殿內空寂,足以傳入所有人耳裏。

    上官妧眸色變了兩變,表情變得怪異,

    “姐姐說什麼”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上官相國夫人與家師乃昔年舊識,共習醫學藥理。我對什麼氣味藥性不受,以她們幾乎完全相同的學理積累,很容易試探並判斷出來。顯然,瑾夫人憑這瓶香露,一擊而中。”

    “姐姐在說什麼,妧兒可是越發糊塗了。”上官妧忽笑開,

    “再說那瓶香露,怎麼就一擊而中了是哪味藥材克了姐姐姐姐又是吃了什麼或者自己用了什麼藥,以至於身嬌體貴,被一瓶香露惹得生了病”

    顧星朗一直淡着神色。此刻依然平靜,眸色深處卻起了波動,強忍住沒去瞧阮雪音的臉。

    這是在做什麼,自投羅網

    “我也想知道,”阮雪音緩聲,

    “瑾夫人是何時知曉,我自幼身體不好,被送上蓬溪山交由老師調養,藥罐子裏泡了十年,體質相比常人略異,對某些藥性、氣味不受。基於此,調了瓶香露引我染病。”

    上官妧一臉不可思議,“姐姐好厲害的話術。姐姐言尊師與家母爲舊識,連我都不知道。又如何知道姐姐體質怎樣。”她快了語速,

    “那香露的配方,我此刻便能說出來。其中幾味花材,雖難尋,保不齊張大人也聽過。至於藥性氣味能否引症,引什麼症,滿朝文武皆在殿上,大可同聽同判。”

    她一直跪着。周身絳紫玫瑰團團圍簇。裙襬層疊散在光潔大理石面上如逆勢的晚春。

    “瑾夫人願意當庭論醫述藥,讓君上、張大人並諸位臣工同聽同判,雪音求之不得。”

    阮雪音點頭,稍默。

    實在很想看他一眼。

    實在不能看。

    顧星朗。

    她靜心沉意。

    應該能賭贏。她啓口:

    “同時雪音還對世間一些只聽過沒見過的祕藥並奇花異草有興趣,此番也想向瑾夫人請教,比如,有一味鳳凰泣,還有,”

    她眉心微蹙,似在確認名字,

    “彷彿叫做大花香水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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