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四百三十章 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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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國隆平二十年,七月初九,終年歡騰的韻水城街巷杳無行人。

    家家戶戶窗門緊閉,店鋪歇業,市井之聲俱不可聞,只各主幹道上一眼望不到頭的高騎鎧甲在佐證此地並非空城。

    百年以前,國戰不問生民苦。戰事起,短兵接,燒殺擄掠無論有意無意,百姓遭殃總是順理成章。

    是祁國太祖顧夜城起兵時於宮門下朝整個霽都一聲喝令,不傷百姓、不損民宅,家家戶戶自行閉窗門待硝煙散盡再出來

    青川近兩百年頭一次出現這種類似空城之戰的場面。

    雄兵屯聚,直入宮門,城內街巷卻空,彷彿無人棲居。

    青川三百年史上第二次,發生在今。隆平二十年七月初九,五十歲的白君站在皇宮最高處足以俯瞰整個韻水的引凰臺上,下了一道空城旨。

    舉城皆空,打開的只有正宮門。

    阮雪音從一場漫長夢魘中醒來,不知今夕何夕,盯了半晌帳花紋,覺得周遭氣息似曾相識。

    下山一年半此類場景反覆出現,從夕嶺到曲京。莫名其妙醒來躺在全然陌生的榻上,筋疲力竭,傷痛纏。夕嶺是爲鳳凰泣救人,曲京是遭鳳凰泣算計,此刻又是在哪裏

    最後一幕在馬車上,淳風唬着眼愁着臉嘰嘰喳喳。

    不對。

    馬車之後還有一幕。依然是淳風,她問了她一句話。

    “姐姐醒了。”

    死活想不起來,卻聽另一道熟悉音色輕起於帳外。

    厚重錦幔被撩開半個角,段惜潤糯白的臉出現在簾帳縫隙間,“還好麼。”

    阮雪音盯了她半晌,“我進來了”

    “姐姐睡糊塗了。是姐姐囑沈大人將你送到了北宮門外,我親自來接的。”

    應該是吧。同淳風那幕想不起內容的問話彷彿也在那前後。

    “這是你寢”

    “蘭。”

    阮雪音又花了半晌方想起來蘭是誰的。

    “怎可”

    “母后說姐姐與明夫人淵源深,睡哪裏都不如睡這裏合宜。”

    半個月前從中宮出來後那個傍晚,她已經隨段惜潤來參觀過。

    實在沒有必要再入住憑弔。

    這蘭多年無人居,卻整潔常新,據說是有專人復一打理。

    顧不得拉扯這些了。“你母后呢”

    “在她中。”

    “那”

    “照姐姐意思,那回城我便先後見了她們幾個,兩之內,全部妥當。第三她們入宮,也就是昨,至此刻一直在我母后中。”

    阮雪音半顆心落了地。“你父君呢,這會兒又在哪裏”

    “引凰臺上。”

    阮雪音一怔,勉強轉腦子,“今兒什麼子”

    “初九。姐姐睡了三天三夜。”

    已經過了三天。“他們人呢”

    “都到了。”

    “宮門也關了”

    “還沒。”段惜潤淡聲,“我那堂兄不肯入宮門。我來瞧姐姐之前,還在對峙。半數軍正堵在宮門口。”她略想一瞬,

    “他若進來,父君會關宮門直接將其斬殺麼”

    “不會。這宮裏有的是洛王親信,關起門來也是惡鬥,說不準勝負。”

    段惜潤震了震,“這般動干戈,父君同姐姐究竟定的什麼計是要將君位給安王叔了”

    “沒想好。”阮雪音一壁答,掀被下地,乏力,就着段惜潤胳膊方勉強站起來。

    “什麼”

    “你父君沒想好,做不了決定,所以排下這一出,一錘定音。引凰臺附近有遮擋麼”衣物已經備好,阮雪音自顧自拿了到屏風後面穿,“我得去。”

    整個皇宮高樹蔽天,便是引凰臺上也濃蔭翳翳,自然有遮擋,處處皆爲天然屏障。阮雪音穿了一淡青至發白的輕薄裙衫,立在叢叢花植影交錯間看正宮門內寂若無人的空地。

    宮門大開,軍黑壓壓堵在外面。她微眯了眼眺,距離正宮門約十里處人頭格外多,該是排了什麼隊形圍着一個人。

    洛王。

    “你不是說安王也在宮門外”

    “在。”段惜潤淺聲,“他沒帶兵,似乎找了一處地方正喝着茶等。”

    作壁上觀等人起手,真真一招行天下。“安王妃來了嗎”

    “不知道。”段惜潤莫名,“要打聽麼”

    “嗯。若還能順手遞個信,帶張字條給安王。”

    “姐姐先寫吧。”段惜潤轉,“我上去請父君的意思。”

    阮雪音靜看了半刻她步步走上引凰臺的背影。忽覺得同祁宮御花園鳶蘿小徑上的女孩子已經不是同一人。

    極小玲瓏的竹管遞過來,字條被塞進去。段惜潤藏之於袖中很快離開,約三盞茶功夫後回來,依舊站在阮雪音邊。

    “父君究竟想看什麼洛王會否就此反了,安王又會如何表現以此爲考驗作最終定奪”

    “是也不是。”阮雪音盯着宮門外動靜隨口答,又轉臉擡眼隔着重重樹影望引凰臺上通鳳紋的老人,“今定下誰,另一個人就絕不能活着出韻水。他想不動兵刃一錘定音。”

    “已經這副陣勢了,豈有不動兵刃之理。”段惜潤輕嗤,也去看宮門外黑雲壓城,忽反應,“如果父君此刻下旨傳位給洛王呢”

    “也要打。安王不會就此作罷。”

    “他沒帶兵啊。”

    “沒帶不表示沒有。”

    半晌靜默。

    “安王妃又是什麼緊要”

    “早先回答你是也不是,”阮雪音收回目光,“不是故弄玄虛。我也是到了曲京才聽說了些事,方明白陛下爲何聽從我建議行此計。他該是還想借此機會最後問一些事,見一些人。”

    宮門口便在這句話音落處起了動靜。

    黑騎赭衣,看起來也近五旬,獨入宮門,氣定神閒。

    那人下馬,立於空地中央一掀衣襬長長跪拜:

    “臣,參見陛下。”

    “好些年沒見了,安王叔還是這般風度卓然。”段惜潤低聲。

    “和你父君比呢”

    對方一怔,語意微沉:“姐姐此言大不敬。”

    “玩笑話,確實不妥。回頭再向陛下請罪。”

    正說着,但聽空地上安王語聲再起,渾厚如鐘磬,傳得整個皇城皆起迴響:

    “好侄兒,陛下相邀,飲酒共敘,叔叔已經進來了,你還要跟長輩們端架子不成”

    便見空地上已擺了兩張案兩酒,安王語畢,揀了西側桌站定,自斟一盞雙手捧了朝引凰臺上一敬,

    “恭祝陛下聖體康泰,福壽綿延。”

    第二道馬蹄聲終自宮門外響起來。

    “王叔邀酒,怎不等侄兒倒顯得小侄疏於禮數,對陛下不敬。”

    安王一笑,舉杯回,

    “賢侄披鎧甲不卸兵刃入宮門,又是什麼禮數軍護天子,此刻卻堵死了韻水城;兩萬鐵騎不在北境防禦卻一路行軍南下。聖恩浩dàng,陛下不怪,我這做叔叔的卻少不得要說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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