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四百七十六章 雪鑑封亭關(四)
    卻不及捻酸更沒空反擊。

    薄暮將至,山谷被周遭峯巒遮蔽,已見暗色。

    中央空地上二人該是對好了戰法,兵刃在手,沉默對峙數息後忽見慕容嶙拔地而起,雙手交握約四尺長刀朝着慕容峋劈面而去

    谷中深靜,衆人屏息,那拔地劈面之聲便尤爲顯著。上萬雙視線隨很有些相似的兩道玄色身影來回,但見慕容峋以同樣寬長一柄大刀反手格住將至眉心的利刃,同時騰空橫身出右腿,照着慕容嶙胸腔便是一記

    風聲流轉,玄衣隨兩人不斷交錯又加快的身勢漸成黑影。場間蔚兵們大都沒見過二位主上出手,兩人身勢之快招式之生猛完全迥異於素日作戰演習之場面。

    哪裏是高坐馬上長槍相接的鬥將,分明是風雨江湖各出奇招的比武

    沈疾馭馬候在山谷東南側,距顧星朗不遠,身側兩個小兵,一左一右守着那輛闊大馬車。

    不知是否谷中打鬥帶動氣流遊走,那始終紋絲不動的厚沉門簾開始出現不尋常波動,間或一下,彷彿奮力衝破牢籠的雀掙。

    中央纏鬥的兩人不知誰先注意到了極遠處馬車間動靜。

    照理說這般生死對戰不容分神,莫說幾裏外馬車,便是耳畔飛鳥過也會被自然忽略。

    但他們同時,或者其實有先後但因爲相隔太近顯得像同時

    頓了頓身勢,似乎又交換了眼神

    離得太遠,沒人能瞧清從而確定。一眨眼功夫再瞧時,兩人卻齊回身腳點巨石飛掠入空,竟是爭相朝着那輛闊大馬車而去

    “交個底。”半炷香前入谷時慕容嶙低問,“競庭歌已經被救走,你究竟知也不知。”

    “不知。”慕容峋答。

    競庭歌是被阮雪音撈走的。上官宴只是幫手。

    當夜阮雪音帶來那幾百勇士,或者其實是死士,非崟非蔚。

    所以斯人下落,還有一種可能。

    那輛闊大馬車出現在千軍萬馬間已是突兀。

    這般隨軍入谷沉默停駐於一角,過分突兀。

    二人大跨步奔掠掀起碎石飛走草木曳,幾無先後之差,偶爾出現寸許距離便迅速被對方發力趕超。長刀在手,身勢如離弦,不過三眨眼功夫兩道玄色高影便到了馬車跟前

    哐

    一道銀色暗光劈空斬向厚沉車簾,正是慕容嶙,立時被另一道銀光橫向攔截,卻是相距不過寸許的慕容峋

    哐哐哐哐

    長刀相接,身形相纏,二人互逐至車前竟是再起爭鬥。山谷更見幽靜,萬千兵馬瞠目結舌,以至於沒人注意到那先前分明有波動的簾子突然重新陷入沉寂。

    沈疾近在咫尺,一把拉開了左側守車小兵,忽揚手甩出一截烏沉沉鋼鞭,甚粗且長,觀之至少十三節,展開如長芒便朝着車前二人徑直奔了去

    砰砰

    鋼鞭擊處穩準狠,又因距離近,慕容家二人閃避應對之快已屬罕見,仍沒能避得雙刀皆被鞭身拉卷

    自沒脫手,只是身形就此受牽制,兩人被迫停了纏鬥之勢。

    “蔚君陛下與肅王對戰,何以突然奇襲我祁國車馬”沈疾收鞭,上前半步抱拳,“得罪了。”

    玄衣黑甲二人俱已落地,沉了氣息立於車前。慕容嶙凝眸看鴉色車簾死寂,微眯了眯眼,轉而向南邊關城上與阮仲並立的顧星朗高聲道

    “敢問祁君,車內何人”

    從變數起到沈疾出手攔截,顧星朗和阮仲全程無話,雙雙貫注於場間局面。此刻驟然遭詰問,他似大meng初醒,反應一瞬方答

    “二位這是演的哪一齣”他在高處,看人看車都容易,略微偏頭顯得鬆弛而全然,“長途跋涉,小弟此來只是證公允,帶什麼東西、與何人同行,也需要交代”

    分明無辜,也分明不滿。

    慕容峋亦擡眼遙望顧星朗,神情複雜,深茶色眸子融入山色,幽暗一片,“是否競庭歌”

    此言一出,谷中更寂,恰逢薄暮中歸林的山鳥長鳴,尖亮迴響不絕。

    “不是。”顧星朗答,字正腔圓。

    慕容嶙笑起來,“長途跋涉,顧兄一人寂寞,怕是帶了家眷。我們多慮了。”他看一眼慕容峋。

    慕容峋一臉不信。

    阮仲聽得“家眷”二字微蹙眉,也轉頭看顧星朗。

    車上再起響動。

    極輕,卻因衆人皆屏息飛鳥已歸林,格外顯得清晰。

    一隻白皙素手伸出來,指甲蓋上丹蔻光潤如貝,車簾漸起,雲鬢翠衣的女子探頭而出,端美無匹的臉上一雙杏眼顧盼生輝。

    “抱歉。”女子輕啓口,就着探身之姿向關城上顧星朗,“君上再三叮囑,國之大事,不得攪擾。但晚苓聽得車外發難,實在心焦,便想着出來澄清,免生誤會。”

    其聲也端得圓柔,撫在衆人耳間如絲緞熨帖。慕容家二人皆是喫驚,便連阮仲亦沒忍住多看了兩眼簾外佳人,冷聲道

    “一路帶着紀晚苓來問我雪音在哪裏。顧星朗,你憑什麼。”

    顧星朗不應,只向紀晚苓略點頭,“既然出來了,打起簾子讓蔚君和肅王好好看看,車內還有沒有旁人。”

    紀晚苓頷首,又朝車前兩人稍欠身,展臂掀簾以讓車內景況覽之無餘。

    空無一人。連侍婢都無。

    彷彿知曉衆人疑惑,她圓柔再道

    “妾身與封亭關淵源,天下皆知,蔚君陛下與肅王殿下必也不例外。故人經年別,妾身卻從未到過當地祭奠,早年囿於年歲,後來囿於身份,”她頓了頓,

    “難得君上過來辦事,妾身一求再求,終爭得同行允准,沒料竟引起這般誤會。”彷彿被故人舊事擾了心神,她臉上笑意不再,聲量變輕,

    “失禮了。”

    如此佳人乍現在粗糲山石鋼鐵兵甲間,輔以哀色傷詞,惹天地嘆息。

    “是我等唐突了。”半晌方有人應,卻是慕容峋,“天妒英才,戰封太子遭逢意外,朕也遺憾至今。”

    “是麼。”紀晚苓柔聲,偏字字擊石壁深林以至於響徹山谷,“磊哥哥離世以後,一連好幾年我都meng不到他。”

    她忽低了身勢,就此坐到車前踏板上,翠色長裙墜入塵土,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meng。那幾年我那般思念他,卻從未曾meng中相見。”

    不到半柱香前還在風聲四起兵刃相接。

    谷內千軍萬馬全不懂箇中關竅,便是慕容家兩兄弟面對這番近乎唐突的倏然傾訴也傻了眼。

    “但我近來開始meng見他了。”她遠目光向深谷山色,彷彿meng囈,又緩伸左手往車內看不見的地方不知在摸索什麼,

    “入秋之後吧,幾乎夜夜meng到。他對我說,”

    終於摸到,該是重,她側身加入右手方將其拿起

    一把巨大的弓。通體銀澤,隱見赤光,恰如落日西沉最後的輝。羽箭上弦,她有些笨拙將弓挽起,似不經意,左搖右晃,最後悠悠瞄向了慕容嶙,

    “封亭關戰,崟蔚合謀。淺兵深伏,魂斷雪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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