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五百三十七章 奔流
    十二月三十,今年最後一日,祁蔚崟三國攜阮氏於大風堡遭遇宗室私兵攔截、深夜亂戰死傷無數的消息傳遍青川。

    蔚軍護兩國皇室火速往邊境、祁軍盡數覆沒的消息也確切。

    而殘存崟軍緝拿了不多的私兵活口已是折返赴鎖寧。

    當朝崟君驚怒交加,立即派了禁軍騎兵若干快馬追趕,試圖護兩國皇室最後一程直至邊境。

    還有兩個消息。

    阮家宗親們於混戰中不幸遇難,屍體也被崟兵們帶回以皇家禮厚葬,此其一;

    聖君阮佋與姝夫人的屍首未見,該是倖免於難;同時祁君顧星朗也不在正往邊境的兩國皇室隊伍中。此其二。

    消息全數放出,皆有實據。揣測與流言也便不消半日席捲了整個大陸。

    三國隊伍負責遣送被流放的阮氏,承諾不取性命;私兵們是救人的,更不可能傷害任何一位阮家人。

    但除了聖君和姝夫人幾乎全員被殺,誤傷之說,實難叫人信服。

    便只剩故意了。誰會乘亂故意殺光阮氏全族呢。

    首要嫌疑被理所當然排給了顧星朗。

    謀殺父兄之仇,不是爲一個女人就能輕易放棄的。秉承祁君寬仁祁國大度的一貫作派,凌霄門上高姿態,此番借混戰誅族復仇也未可知。

    “我九哥光風霽月俯仰天地的一個人,”顧淳風盤腿於馬車內聲亮更勝車軲轆,“怎會行這種齷齪事我嫂嫂也在當場,九哥更不可能出爾反爾傷她的心”她這般說,大擺手,

    “無論嫂嫂在不在,我哥都言必信信必果。這些人究竟怎麼想的,有腦子嗎”

    她實在聲大,慕容峋生怕吵醒競庭歌又不好發作。懷中人果然仰了仰腦袋,他低頭看,沒醒。

    臉色是真差。無怪破天荒討抱。

    “還有九哥不在大部隊中,這有什麼好傳的”車內總共四人,淳風與慕容峋不熟,也礙着國邦禮儀,只能同紀晚苓嚷嚷。

    “自然是告訴有志之士,祁君陛下落單了,各路豪傑中倘有懷抱負者,此刻便是施展的好時候。”

    其聲婉媚,偏顯得混沌,從玄色大氅裏傳出來只如夢囈。

    剛看還沒醒呢。慕容峋低頭再瞧,仍閉着眼,但整個人翻動起來,動靜挺大,如在牀榻。

    競庭歌半夢半醒中只知是淳風在講話。全沒意識到自己在何處以及淳風爲何會在近旁。

    那回答也是下意識,夢中之答。種種話音自清醒的人世間飄入夢境,與她日夜盤算無縫相接,未醒而先答話,渾然天成。

    便是顧淳風也歎服。

    競庭歌睫毛如蝶翅開闔,兩下之後徹底睜眼,熟悉氣味傳進鼻息,周身暖熱絕非自己蓋被子捂得出。

    是了,昨晚她讓繼續抱的,確實睡得很好。

    但顧淳風爲何會在旁邊彷彿還不止她一個

    於此事上警醒遠勝所有,她當即坐起來一掀大氅離開慕容峋,馬車顛簸險些沒站穩,又兼初孕症候,立時頭暈目眩。

    “怎麼回事”卻沒耽誤脫口一聲問。

    便是阮雪音也從未在人前讓顧星朗這樣抱着睡吧

    必須全力找補,必得事不關己。

    慕容峋在此事上同樣乖覺,加上自知有錯連日懊悔,更是配合不遺餘力

    “昨夜急出來見你穿得少,一摸額頭也燙。”他肅着臉,君王之姿,“邊境未至局面未定,你一個謀士怎能因病失職也是權宜之計,折騰得朕手痠。”隨之一甩手,很是不豫,

    “此刻既無事,趕緊議正事。斗篷披好,別又病了。”

    已算相當圓恰。競庭歌就着梯子下

    “是。謝君上體恤。”

    紀晚苓全程目不斜視彷彿根本沒看到這番唱和。

    顧淳風挑着眉毛瞪着眼,暗歎這是厚起臉皮硬唱啊。氣勢默契卻好,比在寧安城時又見功力。

    “那個,”然沒空管旁人閒事,她正色,“方纔說什麼我九哥落單方便有志之士展抱負,何意”

    競庭歌徹底醒了腦子,對面一坐,“整個青川有多少人打他的主意,不用我說吧。哪怕不爲攻伐爭鬥、沒有確切緣故,這種居至高者天生惹是非的邏輯,算是常識江湖草莽亡命徒割下了祁君顧星朗的人頭,哪怕緊接着就是一死,也絕對遺臭萬年了。”她隨手拿起近旁水壺牛飲,歇一大口氣,

    “遺臭萬年也是名垂青史啊這世上有的是生無可戀之人貪慕這樣的榮耀。更別說此地不爲祁,出於攻伐目的,同樣有很多角力者想出手。顧星朗死在崟國卻與崟國朝廷無關,多完美的局面,祁國還能因此向崟國宣戰不成從封亭關到鎖寧城之役,阮仲學得很快嘛。”

    顧淳風正被她說得擰眉絞手,聞言一呆“你說什麼”

    顯然昨夜大風堡邏輯她並沒有看懂。

    “他不敢。”卻聽紀晚苓接口。

    競庭歌覺得很有意思,“就憑祁軍壓境而崟軍不敵瑜夫人你幼承庭訓,自然知道,青川的規矩,不敬無名之師,打仗也要有正當理由的。昨夜究竟怎麼回事鮮有人知,目前整個大陸的輿論無一懷疑阮仲,就是明證。”

    紀晚苓不吱聲,顯然沒想全,顯然也緊張。

    “我來告訴你阮仲爲什麼不敢。”競庭歌笑起來,“鮮有人知,但顧星朗知。他騙得了天下人卻騙不了顧星朗,除非昨夜顧星朗就死於亂軍中,否則到此刻,我打賭,邊境的祁軍已經悉數接到了備戰指令。昨晚祁國兵在大風堡幾乎全員陣亡,以顧星朗一向心痛人命的作派,必定惱了,必要部署。”

    她向後一靠,身上重新開始難受,

    “問題是,昨夜阮仲也不能乘亂殺顧星朗。有沈疾在,殺不了是一回事,主要還是不敢殺。因爲哪怕亂戰,祁君若出事也有崟國朝廷的責任。所以此役阮仲的目標很明確,一,滅阮;二,嫁禍顧星朗。

    今晨看來,目標已達成,他不會再多此一舉授意暗殺。放出來這種消息,碰運氣罷了,萬一真有不要命的呢他樂得享其成。而此刻顧星朗備戰,半真半威懾,主要是告訴阮仲

    我都知道,你看着辦。”

    顧淳風完全跟上了這番長析。也便稍放下半顆心,沉沉道

    “但我九哥還是危險。江湖草莽亡命徒,真碰上了怎麼辦那阮仲簡直壞透了蔚君陛下”

    “蔚軍還是留着護咱們吧。”競庭歌直接打斷,“顧星朗身邊有阮雪音和沈疾,智囊武力齊備;八成可能,阮佋也同路,幾十年崟君不是白當的,他知道怎麼走最穩妥。你九哥不是經營暗網多年崟東必還有人,厲害着呢。”

    顧淳風無話可說。競庭歌這才反應

    “你們爲何上我的車”

    “嫂嫂說你抱恙,”顧淳風從頭到腳打量她,“讓我們幫忙照料。”

    是因心虛麼競庭歌莫名覺得對方目光經過自己小腹時很停了一陣。

    死丫頭就知道算計我她心下喝罵,思忖片刻嚮慕容峋,

    “啓稟君上,今日除歲,又有瑜夫人和淳風公主同行,臣請晚間下車用膳,權作守歲之禮。”

    慕容峋稍怔,“連夜趕路,到晚膳時分應該距邊境很近了。”

    “甚好。”競庭歌點頭,“臣知道邊境一處食肆,人少菜色佳,正合除歲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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