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五百四十八章 昔年蹤
    赴約的隊伍已經足夠壯大。

    阮墨兮在阮佋身後雙手死把着四輪車邊緣,不再看慕容峋,不再確定旨意,是一定要跟的意思了。

    如此隊伍,莫說一國皇后在內,單阮雪音和競庭歌便足夠兩國出動護衛。

    慕容峋正同霍衍說着什麼,沒能立時覺察競庭歌頻遞過來的眼色。

    顧星朗沒動亦無話,阮雪音快步過去低聲:

    “你先回。就我一個,小隊隨行即可,蔚君那頭必也要出人的。”

    “我可以陪你去。”

    “尋常時候也罷了,老師選在這種關頭攤牌,”阮雪音回望一眼天際粉鳥,那個計深遠的位置,“崟東又已有戰事起,你究竟”

    扯遠了,本就從不問他國事,現下更非佳時,

    “三國交界,易起爭端。本就不太平,這種分明的排布,你和慕容峋就更別露面。沒有國君在,任何拉鋸也便始於個人終於個人。憑是如何,最壞不至打起來。”

    顧星朗淡看她一瞬,“你和競庭歌若生變數,足夠兩國用兵。”

    阮雪音一呆。老師要的是這個

    “你不會的。”她上前半步,“爲一人動兵馬不是明君所爲,更不是顧星朗所爲。無論如何,我相信她們不是要我和競庭歌的命,但凡不是要命就不值掛心。你自己的家國事便按你自己的部署來,無論我們那邊發生什麼,不要管。”

    “讓沈疾隨行。”

    “沈疾當然要跟着你。”

    淳風巴巴衝上來請旨同行。

    紀晚苓掀簾下車。

    她甚少出現,一襲翠衣是雪季的春,引衆人皆顧。

    “我在想,”至跟前,她聲也低,同時向顧星朗阮雪音,“父親沒來,我該去吧。”

    只有淳風沒懂這話。

    “瑜夫人。”阮雪音的意思,越少人去越穩當,無謂牽連導致事大。

    紀晚苓看出她阻意,“不妥麼”

    “祁君”卻聽慕容峋長聲,雪地上起迴響,“朕的皇后與謀士都要去,整個隊伍非婦人即老者,看來朕是要陪跑這一趟了。顧兄,”他忽換稱謂,

    “一起吧。”

    阮雪音轉身,果見競庭歌已經站到了慕容峋身側。

    拒絕他。

    “好。”顧星朗卻應,其聲清冽也起迴響,“老師曾予過一樣東西,朕不敢怠慢,常日隨身。總覺得蔚君該也有一枚,帶了麼”

    慕容峋終有些明白蓬溪山上惢姬那句話,建議他晚於顧星朗打開錦囊。

    他當時還疑惑,因爲不可能知道顧星朗何時開。

    原來是可能的。

    祁國一整個北境與西境都有重兵駐紮。三國交界,更是風聲鶴唳之所在,今時今日,各方皆備重兵。

    赴約的隊伍折返而行,已比來時輕簡許多,天地間行軍響動卻大了不少。

    是國境線那頭的銀甲祁軍,隔着國界與這頭幾乎等速並行。

    “那頭有的是儲備,顧兄這般勢大,還要讓北境兵士沿路跟。”

    與早先一樣,二君各自馭馬,並駕齊驅。

    “兵多不怕用,他們跟着過去,自有更多人上來補齊北境的屯駐。經年操練不曾親歷大戰,走動走動也好。”

    日色過頂峯,積雪被來時兵馬踏得髒且實。文綺已經重新戴上掩瑕的麪皮,眼中凌厲光暈莫名多了些生氣。阮雪音和競庭歌一左一右相伴,都忖提問話術,未及開口,後者忽被捏住手腕。

    文綺沒轉頭,也沒緩步,只把着競庭歌腕脈片刻,放開,說了一劑方子。

    “一直喝到第七個月,可保安穩。孩子體質隨母親,若想他日後少受罪,必得捱至足月生產。”

    洞察之厲害便是阮雪音也歎服。

    競庭歌呆了呆,“我沒記住。”是說方子。

    文綺不置可否,“你是習醫的,你記住了吧。”

    在問阮雪音。

    “是。”她忙應,也便順水推舟,“文姨並非前朝遺孤,爲何陪她們三個不遺餘力共謀。”

    文綺腳下一頓,“你叫我什麼”

    “母親摯交姐妹,自然該呼姨母。”

    競庭歌翻了個白眼心道顧星朗那套功夫會了。

    “前朝遺孤,誰告訴你的。”

    阮雪音遂述韻水城安王妃際遇,又道姝夫人大風堡那夜傾談,獨沒提楚荻與顏衣先後出宮一段。

    “花樣真多啊。”

    阮雪音不確定她在說誰,哪件事。

    “先別轉重點。”競庭歌冷聲,“請文姨答此言真僞。”這般說,偏頭狠剜阮雪音,與姝夫人所談竟一直瞞着她

    “真的。”

    “所以,幾位入藥園是否高人安排,東宮藥園或該說崟國藥園是否關涉三方亡國內幕,且若未被焚燬,還會源源不斷殘害現存三國皇室。”阮雪音一口氣講完猜想。

    自認夠精簡而無缺漏。

    “我生在崟東,梓陽城邊上一個小鎮,距競原郡不遠。”文綺開口,渺遠了目光,

    “父親是讀書人,一心求功名,鬱郁不得志;母親出身崟西商賈之家,原本殷實,因力排衆議下嫁父親、遠走他鄉,與孃家斷絕了往來。”

    阮雪音和競庭歌讀畫本子不多,卻也覺此故事老套,可真可假,遍地都是。

    然時至今日,對方無再說謊的必要。

    “少年時兩廂情好的衝動,哪敵此後歲月裏柴米油鹽的匱乏。母親嫁給父親,原本做好了喫苦準備,但女兒出生,總想給孩子更好的喫穿用度。男人的成熟與擔當,太慢了,更遑論只會讀書的迂腐之輩。我後來回想起母親,永遠是日間勞作、深夜垂淚的圖景,只有大致圖景,模樣都記不清。”

    四人之中只文綺無身份,按姝夫人指稱,落錦來自焱、顏衣來自許、楚荻來自兆。

    而文綺就是崟國人。

    沒有疑點。

    “五歲那年,母親改嫁了。是孃家那頭安排的,也在崟西。對方明媒正娶迎母親進門做正房,自不能再帶個孩子,她走那日說,待安定了就回來接我。”

    競庭歌嗤一笑,“結果爽約了。爲母而心狠這一項,看來是傳承。但願我沒承襲上。”絕對不會,她下意識撫小腹。

    “顏衣爲了送你出鎖寧殫精竭慮,不是狠心的母親。至於我的母親,我相信她回來找過我,是我沒等她。”

    “令尊帶着你搬家了。”阮雪音道。

    文綺一笑,“他不是隻會讀書但求功名卻一年年考不上麼有個崟東官老爺願幫他舉薦,條件是送我過去做童養媳。那官老爺聲名不佳,鎮上長輩皆規勸,他哪裏會聽。”

    “你就跑了。”競庭歌接口,旋即反應不對,父母尚在,算哪門子孤女阮佋不是這麼說的。

    “母親離開是在冬天,我逃跑那日已經初春,半夜裏躡手躡腳爬起來,準備一路往崟西。家徒四壁,只半盞油燈,我也纔不到六歲,慌亂之下碰翻了燈,沒及管,徑自出了門。”

    競庭歌頗快意,“他還做着當官的春秋大夢,就這麼無聲息被燒死了。”

    “是吧。我其實不清楚。五六歲孩童能趕多遠的路天明也纔到競原郡,才聽說我們鎮夜裏起火,燒死了一戶人,本該是一對父女,卻沒見着孩子屍身。”她停步,轉身向競庭歌,

    “就是在競原郡,我認識了你母親。”

    “進入東宮藥園之前”

    “知道東宮藥園之前。”

    有東宮藥園之前。阮雪音心道。所以是她。世間孤女千萬,三國遺孤各一,而幾年後的東宮藥園需要四個人。加上文綺,正好滿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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