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五百八十章 山盟
    那日請旨過後,顧淳風日日去演武場。

    顧星朗並未說什麼,她更去得勤呆得久,很快由每日一個時辰到上午去下午方回,沈疾午睡她也旁側看着。

    演武場在西北城角,空闊,不多的建築座座考究。滿場兵士將領,公主最大,是以沈疾再不願顧淳風來更不願她拋頭露面,只能生受着。

    演武場的規矩,禁軍四營輪流使用,每營七日,一個月正好輪滿,餘下兩日休整。顧淳風頭日來時還是虎賁營,第二日便輪到了屯騎營,一連五日,日日看沈疾還得不時應付紀齊。

    薛戰人在祁西,屯騎營代爲理事的是副尉彭望。彭望此人,高頭大馬虎背熊腰,個子較沈疾低半個頭,橫看卻寬了近一倍,素來與瘦高的薛戰在一處都是最絕風景線。

    紀齊也瘦高,入營後一度被戲言更合適做薛戰的副尉;彭望也作此想。然禁軍四校尉每人置兩名副尉,通常一文一武,比如溫執就是射聲營柴一諾的副尉,事文;彭望這身形力量,自然事武,也就不止一次對紀齊道:

    紀氏書香世家,你完全可以走文路,同時操練武藝,來日上陣也不含糊。

    紀齊當然知他好意,總擺手答:

    彭大人客氣了,我現下是武騎尉,要升到跟您平坐,且不知要多少年呢

    聽者自不敢苟同。照昔年紀平連升的路數,紀齊要升至哪怕禁軍校尉之職,也不過五年八年的事。

    沒人敢這麼回,但薛戰不在,彭望理事,着紀齊幫手是跑不掉了。

    這也便是顧淳風不得不應付死小子的原因。

    “得了,你又不是御醫,日日來我哥的腿也不會好得更快些。”

    又到午休時,沈疾如常小憩,是養傷以來的習慣;顧淳風如常在屋內陪,被紀齊隔着門縫學鳥叫又學狗吠招呼,黑着臉終出來。

    兩人站在二樓屋外廊下把角處說話,壓着聲量,確保不擾。

    “軍營中飯菜哪比得宮裏的,這現熬製的骨湯、時令的水果,我看着他趁熱喝了趁鮮吃了,不比只按時服藥強張玄幾都說了,藥補不如食補,骨頭要愈得好,還得靠飲食。”

    紀齊深覺此話沒毛病,撇着嘴思忖半刻道:“但你不知道,這男人吧,”聲更低,“在喜歡的姑娘跟前好面子。”

    說出這麼句知心大哥的話他也渾身不自在,但近來觀這二人彆扭,實忍不住多嘴,“我哥他就想在你這裏神勇無匹,就想徹底恢復了再同你,”

    他兩手一擡拇指相碰,你儂我儂的意思,面上止不住嫌棄,“你偏不,偏要來日日盯着。堂堂沈疾一瘸一拐下樓還要人攙,好看啊”

    “那他來演武場見成千上萬的兵士,還指揮他們操練,看的人不是更多,就有面子了”

    “都說了說了,別人看行,你看就不行多大的人了這麼簡單的道理聽不明白”

    “那我,”淳風腦中好一通因爲所以,“我是他未婚妻子,男人們受了傷回家自來是妻子照料,誰講面子啊”

    根本不是這個緣故。顧淳風心知肚明。

    是倒好了。面子不面子的,總歸小事。

    一念至此,鼻尖止不住紅。紀齊哪裏見過這陣勢,分明想哭又忍着不哭的委屈,比昔年追阿姌的嚎啕還要嚇人。

    “別別別別。”早知道站遠些,看不清也便不受驚嚇,“你也說了,未婚嘛,畢竟還不是一家人,畢竟還在相互,那個,傾慕、思念、留最佳印象的階段。”

    太要命了這些話,他邊說邊呸呸,

    “你若是傷了哪兒,比如傷了臉不好看了,肯定也想復原了再見他啊。人之常情。老夫老妻纔沒所謂。”

    顧淳風自知沒多好看,尤其紀齊不止一次說過她不好看,根本不喫這套勸。

    “我哥這人威風慣了,雖一向是低調的作派,騎快馬挽重弓十八般武藝到底是名揚青川的,到底威風,他,”

    出身不夠全靠一身本事和君上賞識得了迎娶公主的隆恩,自然將這些看得重。

    紀齊是這麼理解的。

    自然不能說。

    “你就回宮裏耐心等着,我會照顧。沈疾不是一般人,再重的骨傷,假以時日必能好全了。便留了遺症,”他不自覺聲沉,

    “多半是疼痛之症。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你看柴家百年將門,凡從過軍者就沒有無病痛的,柴一諾此番在北境不也受了輕傷怪了,怎麼你喜歡的都”

    淳風尚沒聽出來所以然,紀齊覺出不妥立時閉了嘴。

    他剛閉嘴,遠處房門吱嘎開了。

    “再是午休時候,要來拱戍樓也需通報。”沈疾出現在門邊,立得筆直,不知因公還是因私,語氣比素日裏更嚴正。

    因公因私都該格外嚴正。演武場不是旁的地方,相當官銜的武將才能入的拱戍樓更不是他紀齊隨意進出的。

    而沈疾此番護駕兼有戰功,回來已是又升了整一級。

    “屬下知罪,自領罰跑十圈。”紀齊乍舌,同樣嚴正不敢惹他。

    “二十圈。”

    顧淳風眨眼想開口。

    “是”

    紀齊高聲應,頃刻消失在下行階梯盡頭。

    “殿下請隨臣來。”

    小半年來再是親近,偶而逾矩,沈疾也一直喚她“殿下”。

    並無改變,但此回霽都,一切都與從前不同了。

    顧淳風臉上心上都有些木,跟進房間,想關門,被等在門邊的沈疾攔下。

    “殿下尚未出閣,本不該這般與臣單獨共處一室。這門關不得。”

    依舊溫柔,並非顧星朗猜測的冷淡,卻分明隔着距離。

    淳風一把扯開他攔門那隻胳膊反手關門,砰一聲,震天響。

    “單獨共處一室,二人同騎一乘,該做的都做過了,你此刻想賴,門兒都沒有”

    她說得比較聳聽。事實上許多也沒做過,尤其逾矩的那些,觸碰或者親吻,單手數得出來。

    “都是臣的不對。四日前面聖,臣已將有違宮規與臣子本分的罪狀一一列出呈給了君上,如何處罰,降職還是戍邊,臣皆願領受”

    “你敢你是戰場上救了聖駕的人,誰敢降你的職他若因幾條冒犯公主的罪狀便命你戍邊,更是好壞輕重不分,昏君”

    “殿下”

    數日委屈,顧淳風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明知道顧星朗不會,明明是在胡言,她說得有理有據:

    “你也是傻瓜日子過得好好的,已經全身而退了正該萬幸,非現在來跟我鬧,怕拖累,給不了安樂安樂不安樂我自己知道,你操的哪門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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