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六百二十八章 太公垂釣
    那繩在競庭歌手中如一尾吐信的毒蛇,蛇身倏然纏上對方的繩,一卷一繞,繩尾便似信子狠拍在旋轉的陀螺身上。

    陀螺自移動,滿庭燈火中模糊着影飛速朝小女孩旋去。競庭歌再發力將男孩那根已經脫手的繩甩遠,又將手中繩拋給女孩,

    “好好玩兒”

    女孩有些怯,對上競庭歌灼灼目光又莫名來氣勢,接了繩,揮手抽起來,竟是個有準頭的,不比她兄長差。

    “你是何人”男孩被一把制服,自然惱,瞪着競庭歌終起世子派頭

    彷彿是前年請的封,很快得聖旨冊立了。檀縈所出嫡子,自要爲繼承人。

    “回小殿下的話,賤妾隨老爺來府上喫酒這不如廁畢,走迷了道信王府也當真氣派,院落一進又一進”

    那小世子盯着她,腦子有些亂,總覺與方纔打賭抽陀螺的不是同一人。

    婢子們趁小主子沒反應,忙去攙競庭歌要帶她走,便聽婦人又道:

    “卻不知您今日也在府上,怎不一同入席是與貴客們不相熟,不便現身”

    小世子被這粗鄙大肚的婦人折了玩兒興,其姐又在旁抽陀螺抽得起勁

    其實是姐,競庭歌見那女孩唯唯諾諾才以爲是妹。

    他越想越氣,便有心找人晦氣,揚臉問道:

    “今日貴客們是誰”

    婢子們面面相覷,其中一人答:

    “回世子,彷彿是上官大公子與這位夫人,還有溫先生和溫家大小姐。”

    小世子冷哼,“這有什麼不熟的。溫斐爲我授過課,近來在讀的書,也都是他定的。”

    往來甚密啊。但整個麓州論學識,無人能出溫斐的右,便如昔年紀桓爲顧星朗的老師,也合情理。

    “那”

    她待要再問,忽聽熟悉女聲震耳欲聾:

    “夫人怎在這裏”卻是早先領路那婢子,慌張張跑過來,“怪奴婢不該想着筵席那頭少人,先回了去,才叫夫人迷了路”

    都走近了還扯着嗓門兒喊,怕誰聽不見麼競庭歌正要蹙眉,遙見後頭還有人,步勢如虹,彷彿檀縈。

    怪不得。這是怕被責罰故意喊給主母聽,強調先回筵席上是怕缺人伺候呢

    遂快步往那頭迎,經過女孩身邊時握一握她手,稍蹲拉近距離:“搶陀螺極須技巧,要多練。”再蹲得低些至她耳畔,

    “還想學,城西不夷園找我。”

    檀縈一身白芨紅緞裙踏進內院,競庭歌已經起身復往前走了好幾步。

    “夫人將臨盆,腳力卻好。”檀縈冷着臉,“半柱香不到,已經同孩子們玩在了一處。”

    “王妃恕罪賤妾頭回入王府,花了眼,出廂房便尋不見方向了誤闖小殿下的內院,實在該死”

    她誠惶誠恐地,倒叫檀縈不好發作,掃一眼兩個孩子沒出差錯,便要領人返席。

    “母親”卻聽小世子在後喚。

    檀縈轉身。

    “兒子想,”

    檀縈緩神色,“想好便說。若沒想好,等母親回來再說。”

    小世子一指競庭歌,“讓她教兒子玩陀螺。”

    檀縈蹙眉,覷一眼競庭歌,“遊戲消遣罷了,哪值特意學縱你課餘玩樂已是嘉賞。”這般說,向幾名婢子,“時辰不早,帶世子回屋洗漱,再溫兩遍書。”

    這培養陣勢。競庭歌暗乍舌。不輸昔年她和阮雪音在蓬溪山。放在皇家論,太子用功亦不過如此吧

    便見其中兩名婢子應,一人一側伴小世子行禮離開。

    剩那名婢子與小女孩一般唯諾,絞手在旁,而女孩自檀縈進來便停了陀螺。

    “你也帶小姐回屋。一再囑咐了,少過來,世子課業重,耽誤不起。”

    遂作鳥獸散,競庭歌服服帖帖跟着走。再回正廳,歌舞正獻。她此來有所獲,喫喝也比方纔盡興。上官宴裝模作樣賞歌舞,餘光瞟她志得意滿,便有些來勁,又不好問。

    終待筵席散,信王道之後若有必要,還需幾位聽傳召上堂。自不包括溫斐,溫抒應聲答是。上官宴與競庭歌也連點頭,辭別瑜夫人並主人家,瘸着拐着顛簸着,雙雙上了車。

    “棒打良緣,惱我得很吧。”上車頓覺累,競庭歌靠窗一歪。

    “沒打成啊。”上官宴一臉無謂,“她沒拒絕,我也沒拒絕,便是可以相處看看的意思。明日吧,瑜夫人授課,我去書院拜訪。她不是日日在院中理事”

    還真要求娶人家競庭歌頗服氣,“我瞧你素日帶姑娘,美豔的居多,這溫小姐清水之姿,月華氣度,有些勉強吧”

    上官宴飲了酒,歪靠另一側車窗直搖頭,“此言差矣美人各具其色,要懂得以不同心境賞識。你師姐就不美豔,卻是清絕中極品,高岸深林雪光覆不足以形容。你也不美豔,屬於”

    競庭歌全無興趣聽品評。世人皆道她美,卻從無詞彙描摹,有回牀帳內迷糊着,隨口問過慕容峋,他亦答不出,好半晌只重壓過來,秋夜蟲喑啞。

    顯然上官宴也被難住了。

    他措辭片刻,找不出合適的,驀然想起去歲鎖寧城外狹路逢,一笑:“彼時初見,車簾子掀起來,你這張比月光還白潤的臉,眼尾那抹翹弧,直叫我以爲遇上了狐仙。”

    算了不得的褒獎麼競庭歌只記得幼年時和下山後那些油膩膩的眼,敬而愛重,便在慕容峋那裏她都感覺不到。

    終只是爲這副皮囊啊。有時叫她自己都憎恨。頂着如今這張泯然衆人的臉,反得自在,行事亦更少顧忌。

    上官宴見她不言,轉話頭:“筵席上一去這麼久,探着好事了”

    “偌大的信王府,顧星朗都探不出所以然,我走一圈有什麼。平白叫人抓現行罷了。”

    “現下是二打一,溫氏並信王府一衆智囊對我們兩個,硬拼不合算,只能接招迂迴。”

    競庭歌點頭,“你去溫抒那裏使勁算個好策,名門閨秀見多了敢想不敢上的,怕是架不住厚臉皮。”說着轉頭看他一眼,“還是張好看的厚臉皮。”

    上官宴頗受用,飲了酒人也高興,嘿嘿笑。

    “我也垂了條魚線。”競庭歌繼續道,“上不上鉤,就看這幾日了。”

    方纔一去好久不回的斬獲吧。上官宴懶再問,望出車窗。南國夏夜芬芳與北國大不同,蒼梧已成了他回不去的故鄉。

    抽陀螺的本事是慕容峋教的。競庭歌坐另一側,也望出車窗。若非她下山攪局,今日蔚君該是慕容嶙,他很可能依然抽着陀螺在睦王府月下彈琴,春來賞花。

    那些年在蓬溪山試練的時局遊戲,終是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和整個大陸的格局。

    而老師苦心孤詣,又真只爲一局東宮藥園亡國恨麼

    460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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