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六百五十九章 謀全局不拘一隅
    正午已逝,黃昏尚遠。紀晚苓送紀桓出宮,踏過鬥輝殿大門走在明晃晃日光下。

    “她扶蔚之心這般深重,哪怕歸家,必禍多於福,父親倒不規勸,只管自己安排。”

    宮人遠,蟬鳴躁,父女倆對談不爲第三人聞。

    “忠心,用心,野心,死心,無論哪種,生成須時日,瓦解也須時日。你近來勸得不少吧,珮夫人該也是,夠了。她見我不爲聽勸誡,我也不必費這個力氣。”

    “此刻看來,她見父親是爲鼓動我紀氏”

    紀桓停步。

    一里外蘅兒也停,將宮人們隔絕在更遠蟬聲裏。

    “是麼”他轉身面向紀晚苓。

    紀晚苓怔了怔。“父親自不受鼓動,但”

    “只兩成是。畢竟任何話都爲刺,會或深或淺紮在人心上,隨年月被吞噬,或者反彈射出。”長者聲低入光塵,“但她並沒想憑突然認父和一番說項行鼓動之事。晚兒,你把這些事看得太簡單了。”

    “那她方纔陳我族利弊”

    “我回的什麼。”

    紀晚苓沒想到以紀桓審慎竟會在宮內與她論,又真的想聽,也壓聲入光塵,“父親回了兩件:紀氏會始終效祁;紀氏與顧氏,有不可分割的關聯。”

    “第一件表態度,第二件述原因。於她而言,已是大獲:明確了現目前我的想法,又探得了其後隱祕的蛛絲馬跡,以此爲據,可以再往下走幾步了。”

    紀晚苓大概明白隱祕所指,與顧星朗說的是同一件。“那父親還和盤托出”

    “和盤托出了麼”

    沒有。紀晚苓蹙眉。話給一半,隱祕仍爲隱祕。

    “無論是作爲父親想留她在家,還是作爲祁臣想勸對方歸順,基本的態度都該表,爲何有底氣也該說。所以明知她有意探,不能完全不答。這就叫博弈。而那將說未說的原因回家,我自透露,於她也是誘餌。同理,我告訴她外間局勢,修正她朝局震動的判斷,既是被她套了話,也是對她施壓。”

    伏暑極炎,紀桓卻持續攏着手,

    “至於她那番貌似鼓動之言,剛說了,自然是刺,也多少戳中了你的擔憂,可能在將來某個時刻起作用。這就叫物盡其用,見我一回,說一番話,至少要達成遠遠近近多個目標。爲謀者,因時因地因勢制宜,以變化應變化。晚兒,謀全局不拘一隅,見當刻而只知當刻稱短視,要規避。”

    “所以她確實出色。”

    “不負今日名聲。”紀桓點頭。

    “那麼她這個月在祁宮,看似受挾”

    “一個月啊。深入對國宮廷,離君咫尺,幾個謀士有這樣機會。她啊,火中取栗,腦子一直很清楚。”

    “君上不會想不到。”

    紀桓點頭,“剛教過你了,以退爲進,棄一子換數步之機,君上也一樣。都是博弈。”

    紀晚苓沉默良久。“所以接下來大半月,或不太平。”

    “該說的爲父都說了,也囑了她安生。很明顯,她不願阿巖留祁宮,此爲掣肘。究竟如何,還看你們。”

    “父親從前,並不教女兒這些。”

    “一直在教。萬變不離其宗,有句話跟你念叨了二十年。”

    認清本質。紀晚苓下意識接。方纔她就沒做到,故而短視,輕易結論。

    “晚兒在宮中,受委屈了。”卻聽紀桓再道。

    這些事母親曉得,每每見面,不過是傷心,拉着她手欲垂淚。

    父親自也曉得,但從不表示,此爲第一次。

    紀晚苓忽起淚意。

    卻終是喫得住場合的高手,她嚥下胸腔間翻涌,輕聲道:“從前作繭自縛,如今爲家爲國,不委屈。”

    “庭歌受教養如此,一生註定烈而悽苦。若有可能,爲父希望你平和順遂。”

    紀晚苓不知怎麼便想到了鶴州海邊。

    “女兒又不可能再嫁。”

    這話突兀。紀桓眉心稍動,“若可能,再嫁誰”

    “父親說笑了。”紀晚苓回覆理智,轉話頭,“都想留她,我這位準妹夫,其實也很關鍵。”

    “你們年輕人的事了。理清楚之前,爲父不便找他。”

    雖有顧星朗口諭,準妹夫並不日日來,約莫三日入宮一回,還多是乘面聖之便。

    這日進鬥輝殿是正午,婢子想着總歸孩子爹,也來過不止一回,便沒通傳,以至於上官宴掀開靜悄悄牀帳發現競庭歌正在哺餵。

    見過這種事,實在沒見過競庭歌幹這種事。他手腿皆僵,盯着孩子的嘴和嘴中口糧,被大片雪白晃得近乎盲。

    競庭歌近來爲保奶水充足,漸學會了控情緒持平和,擡頭髮現上官宴雖大驚失色,到底沒罵,狠狠拿眼剜,示意對方外面等。

    居然要喫這麼久。

    上官宴坐在帳外百無聊賴,隱約聽得裏間嬰孩吸吮聲,越聽越渴,自跑去桌邊倒了三杯茶喝。

    “她們都很習慣了,又是孩子爹,所以沒通傳。你待會兒也別怪罪,省得露餡。”總算競庭歌掀帳幔,衣衫已規整,上官宴過去看孩子。

    “你來又幫不上忙,也不同我說最近在忙的事,不如不來。”

    阿巖已睜開兩隻眼,懵懂迷茫的,又醜又可愛。“我看女兒,與你何干。”上官宴只管逗孩子,好半晌擡頭,“麪皮要不要摘會兒戴着生產,戴着坐月,這麼熱的天,難受極了吧。”

    競庭歌搖頭,“婢子不定何時進來。”

    這女人狠心於人,對自己更狠,僅有柔情全給了小阿巖。

    “聽說見過紀相了。還是帶不走阿巖”

    半生不求人,謀事全靠自己,命亦不惜,唯一一次希冀旁人爲這小娃娃。競庭歌頗自嘲,“阮雪音都管不動,何況他。姑且一試罷了,本不抱希望。沒有誰合該幫誰,這種事,講機緣。”

    不真寄希望於旁人,也是他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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