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鷺鬆了口氣的同時,車伕也跟着放鬆許多,早先時候又是海女巫又是殺人的,凡夫哪裏承受得住?
許是被嚇過了,這車伕對文娘子和烏鷺倒是格外尊重。駕車時候也分外小心,每到顛簸處,更是如此,過後還要往裏頭問一句小心。
前幾日沒遇上客棧落腳處,都是隨車歇息的,文娘子在車中睡了兩日,只覺得身上痠痛。
正好烏鷺聽了外頭車伕報,說已經要近渝城了,便一邊替文娘子按着脖頸,一邊小心問着,“娘子,前頭還有兩三裏就入渝城了。離上京也就一整日時間。娘子要不停下歇一歇?”
烏鷺心疼文娘子,一路上沒什麼好的喫食,文娘子又暈了兩次,身子更弱了,偏生她怎麼也喫不進那些粗食。急得烏鷺團團轉。
“我瞧着娘子這兩日是越發長開了,好看是好看。可是這身子太弱,瞧着總不好。”
這時候文娘子正閉着眸子,一手杵着腦袋,好叫自己好受一些。此番烏鷺開口,文娘子沒有即刻迴應,而是先想了想,似乎沒覺察到那些人的氣息了,才緩緩點頭。
“也好,我也需要個地方,再做最後的調整。”文娘子這一路上都在設法調整身子與靈體的契合度,又忙着佈陣以掩蓋自己五感不足的問題,倒也有些效果。
因爲靈體能夠契合身子,所以這具身體的生肖速度便能跟上,十二歲的小姑娘本就五官精緻,這五日裏文娘子用傳聞中最是美容養顏的血硃砂佈陣養着,模樣倒是出落得更加精緻了。
不過確實因爲喫食問題,身子顯得羸弱,所以烏鷺這種看不出靈體的,便覺着文娘子是越發差了。她也不去解釋,尋個地方歇一歇,好叫她能將最後一陣布出來,這樣子上京更萬無一失一些。
“那就好,奴婢這就吩咐二虎子入城尋處好些的酒家。”烏鷺總算得了文娘子一句話,圓臉上的笑意終於顯露,歡歡喜喜地掀了簾子與車伕交代着。
這邊文娘子已經睜開眼睛,霧濛濛的雙眸裏映着烏鷺的身影,透過那掀開的簾子一角,還能瞧見些許過路的車馬行人。
一切都如此安逸,文娘子的心也沉靜幾分。
實在是之前的落腳地方,那兒出現的一道氣息,讓文娘子覺得怕極了。又好像是回到了姑蘇,那牡丹花燈墜落的時候,也是這般感覺!
太過危險,以至於文娘子根本不想去思考來者是誰,她只知道自己得躲開,遠遠兒的躲開!
不過,奇怪的是,那氣息似乎跟到半路時候就消失了。文娘子再探過去,便是尋常氣息,再覺察不到危險。
雖無危險可言,但文娘子總覺得不對勁。那人費盡心思,從姑蘇一路跟到現在,難道這麼簡單就放棄了嗎?
又不是傻子,自然沒人做虧本生意。天師也是一樣的。文娘子想,那人一定會出手的,至少在入京之前。
文娘子想着,眸子裏竟透出一股徹骨寒意來。
車中有太守準備好的令牌,因此並不需要同普通百姓一道檢查,馬車長驅直入,朝着渝城最繁華的酒樓而去。
笙平樓前,着錦衣的富貴子弟正陸續往裏頭邁進,門口迎客的兩個小二點頭哈腰地說着奉承話。
在那一衆的黑檀木漆金掛琉璃馬車裏,文娘子她們這一輛小小的青頂馬車顯得格格不入。
正有小二往這邊哄人,“誒,閒雜人等不得入內啊!”
這分明是說給文娘子這邊聽得。
其實哪裏來的這種規矩?不過是瞧着車子寒酸,覺着消費不起罷了。那車伕瞪過去,高壯兇狠的模樣嚇得過來轟人的小二一下子噤了聲。
這般一鬧,那些富貴公子便笑嘻嘻地靠過來,全把這當熱鬧看。
便聽得那青頂馬車裏傳出一聲女子的嗓音,有些微微的喑啞,卻也聽得出少女氣息。“哪裏來的規矩?竟這般大,比太守府的規矩還要大一些。”
這裏都是男子,一下子聽聞女聲,便更好奇了,刷啦啦幾道視線凝過來,釘在青頂的馬車上。
但見那車簾掀開,一圓臉帶笑的小姑娘出來了,這姑娘看着親和,但也不是個傾國傾城的模樣,衆人頓時有些唏噓。
還來不及說話,又見那圓臉姑娘往後扶了一人出來,鵝蛋臉,麪皮白淨,眉不畫而翠,脣上血色甚少,可正因爲這般,倒叫她添了幾分芊芊之感。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姑娘一雙眼睛。有些死氣沉沉。
那正是沒戴斗笠的文娘子。她的身子與靈體契合了,也就用不到斗笠了。
文娘子正看着這周圍的人,掃了一圈,“也不是個神仙地方,何苦逼人離開。”
這一句話算得罪了在場所有人。本瞧着她好看,不欲多言的,現下也有些怒。
文娘子可是從未這般說過話的!這時候倒像是烏鷺去了!這個叫烏鷺嚇了一跳,忙拉了文娘子的手,“娘子!”
本來人家就想趕人走,她們又何必去硬碰硬呢!?況且這些富貴人家的公子又是這兒的地頭蛇,娘子現下沒戴面紗,烏鷺只擔心叫人欺負了去。
不過文娘子卻沒有一點兒收回的模樣,甚至也不下車去,就站在車板前頭,“這樓不乾淨,不去也罷。”
“嘿!哪裏來的小丫頭!怎麼說話呢?”那被車伕嚇住的小二終於意識到不能再忍了,指着文娘子就是一頓。
文娘子瞧瞧衆人隱隱怒氣的模樣,脣角微微勾起,她這時候臉頰有些肉,笑起來倒有幾分少女傾城模樣,一下子迷了人眼睛。“裏頭不乾淨,不去也罷。掉頭,另尋一處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