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令下，姜文溪被剝去天師頭銜，貶爲庶民。
姜家的頹敗似乎從那時候便開始有些跡象了。
只可惜一切都沒被人覺察，或者說，根本無人會去懷疑，偌大一個姜家，將會在不久的將來，被害得那麼慘。
文娘子一輩子也忘不掉徐佑之，她更知道那人根本沒死。用了假死的法子，害得大哥背了罪名，有嘴也說不清楚。
“徐佑之嗎……難道不是已經死了嗎？”文娘子忽然間又笑了，臉上的笑意有些輕蔑，反問的語氣讓對面之人噎住了脖子。
那人正想要爭辯，忽然間又從後頭伸出一雙手來，將男子拉過去，兩個人湊在一處，嘰嘰喳喳說了什麼，但見那男子恨恨的有些不滿，卻只是哼了一聲，“不買就不買，何必這般平口白賴的污衊人！果然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說罷一甩寬袖，躋身消失在人羣之中。
他最後的那些話自然是不尊重人的，烏鷺丫頭氣的還想追過去討個說法，文娘子一把將她攔下來，“不過是個跳樑小醜，值不得你去費心思。”
“娘子……”烏鷺反握着文娘子的手，“早知道那人這般無禮，就不該給他臺子說話的！”
“罷了罷了，你又不知道他是個什麼人，壞人也不都是寫在臉上的呀。”文娘子扯了扯嘴角，勾出的笑意有些勉強。
烏鷺自然看出來了，文娘子似乎又覺得不適，慌忙的伸手將文娘子扶住，“娘子咱們上車去吧？”
文娘子擡眸望了望，那隊伍也快排到他們這裏了，因此到沒有過多的說什麼，點了點頭，便由得烏鷺領着回了車上。
烏鷺用方纔燒漲的水給文娘子沏了茶，用一小託底子遞過去，以免燙了文娘子。
這邊文娘子接過來，有些有氣無力地靠在車壁上頭，霧濛濛的眼睛不似方纔在外頭那般精明，只有些疲倦。
她早就料到了入京定會遇上之前的人，卻沒想到這人來的這麼快。徐佑之……做官嗎？看來背叛姜家讓他得了不少好處啊……文娘子端着底託的手更收緊了許多。
烏鷺坐在邊上看着，一臉擔憂地望望文娘子，“娘子可是又不適？”
臉色從方纔開始就變得奇怪了。現在又這幅走神的模樣，任誰看着都覺得不對。
烏鷺覺得是不熱剛纔那人提到了文娘子的舊人，所以又惹了娘子不快？卻沒敢問，只在心裏頭悄悄的想，一邊拿眼睛瞥着文娘子，當心她不小心燙了手。
但見文娘子忽然間坐直了身子，那種詭異的笑再次出現，這次連烏鷺看着都忍不住打了寒顫，有些哆嗦地問道，“娘子這是，怎麼了？”
文娘子斂了笑意，“忽然間覺得事情有趣了，便想着以後都能找到人陪着耍，難免開心些。”
她說的很輕快，可是面上的表情卻讓烏鷺身子抖了抖，這，當真是開心嗎？
烏鷺正奇怪着，外頭就傳來車伕與城衛打交道的聲音，烏鷺略微猶豫了一會兒掀開簾子看看，那人正檢查着車伕手中的入城令牌。
不過一會子功夫，便放行了。
馬車開始緩緩移動，烏鷺也放了簾子，再望過去，文娘子已經完全不見了笑意，杵着下巴一雙霧濛濛的眼睛盯着桌面，手指正在上頭不停地划着圈兒。
京中的住處，在老太守給的信件中已經安排妥當，烏鷺當初看見，除了有感激之外，更多是奇怪那老太守難道是認出來娘子了嗎？不然怎麼會給兩個陌生人這麼好的待遇？
不過那時候文娘子只是搖搖頭，說這也是命數之一。烏鷺曉得他們天師慣會拿這種話來搪塞人，便也不再去問。
車伕早已經得了吩咐。要去老太守安排的位於東南部區域的宅子裏頭，車子也往那個方向靠着，文娘子卻忽然出聲，“順西邊繞着走吧，自天北橋往下，從那邊，我想去天香樓買兩隻鴨子。”
車伕應了一聲，隨即趕着車往那邊走。
烏鷺正興致勃勃地望着窗外的行人，這時候天已經黑了，街道上亮起燈來，那些燭火微微地跳動着，映在人們的臉上。
街邊小販擺攤兒，賣各式各樣的東西。烏鷺一一看着，有賣油紙傘的，有賣釵環首飾的，也少不了賣酒水、糖人兒……總之好不熱鬧。
街道上充斥着人羣的喧囂，夾雜着小販的叫賣聲，顯出一片繁華光景。兩邊的高樓上打扮美豔的女子正招着手中的繡帕，媚眼如絲。
“這京城好熱鬧啊……”烏鷺滿心歡喜，忍不住說了一句。
文娘子卻對這些沒興趣，不過瞧着烏鷺開心，便也由得她去。自顧自端着茶水喝了一口，“今兒遇上廟會，自然熱鬧。”
烏鷺一聽，雙眼直接亮的像夜明珠一般，眼巴巴瞧着文娘子。
文娘子擦了擦脣角，微微勾起一些笑，“過會子下去轉轉就是了，不過不能太晚，這裏，不安全。”
烏鷺從沒逛過廟會，這一聽高興地不行，嘰嘰喳喳地與文娘子講着自己方纔看見了戴着面具的人，還有扮獅子的人，還有那些賣東西的小販……
文娘子只是靜靜地聽，也不去打斷她。
只是聽着，思緒早已經飄到了遠方去。
上一次逛廟會，文娘子還記得是在二姐姐出嫁前，那是姜文茵第一次逛廟會，也是最後一次。
廟會上的喫喝玩樂她已經記不清楚了，唯一記得在天北橋底下有賣蓮燈的小販，做的燈特別漂亮，二姐姐很喜歡，買了兩盞，她們姐妹一人一盞。
那燈最後也燒了，在那場大火裏，燈的竹架被燒的噼啪作響，二姐姐被人踩在腳底下，與那燒成灰燼的蓮燈一起，映在文娘子的眼瞳裏。
“娘子，天北橋到了！”
文娘子幽幽地扯回思緒來，烏鷺已經下了車去，簾子被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