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娘子正指着東北方向的那處高樓給烏鷺看，“喏，京城最好的酒樓就在那兒。裏頭糟的鵝掌鴨信最好，待有空了，我帶你去喫一趟。”
“那感情好，奴婢可等着娘子呢！”
兩人說的開心，忽然間面前擋了道身影。文娘子便停了話頭，身子往後站了站，烏鷺丫頭上前去，一隻手將文娘子隔在後頭去，又看着那穿道袍的男子，“這位……有何事？”
那人是個青年男子，身上穿了道袍，卻半分不像道家人，烏鷺猶豫了一會兒，也沒想到怎麼稱呼比較好。
那男子一本正經對着兩人行了禮，復又指了指京城方向，“二位姑娘可是要入京？”
這突如其來的問話有些莫名其妙，烏鷺與文娘子對視了一眼，待文娘子微微頷首，這才清了嗓子回答他，“正是。”
卻依舊警惕的很，眸子上下打量着那人。
那人見烏鷺的打量，眸中閃過一些猶豫，卻還是緊接着說了話，“是這樣。鄙人見兩位姑娘孤身趕路。想必需要些防身手段，鄙人不才，恰好也懂一些門道，若姑娘不嫌棄……”
說到這裏，這人的目的也就明顯了。任由他後頭如何說的天花亂墜，烏鷺也懶得多說一句。身後的文娘子有些不耐，“我們倒是用不到什麼防身手段……”
那人被打斷了，立馬朝着文娘子看過去，見小丫頭長得水靈瘦小，眼睛裏頭霧濛濛的，像含了淚水，以爲她在害怕，便立馬搖了搖手。
“姑娘不必害怕！鄙人姓徐，單名一個行字。是姜老天師門下徒弟，徐佑之的關門弟子！”說罷，那人咳嗽兩聲，胸膛挺得老高，臉上有幾分掩蓋不住的得意之色。
姜字讓文娘子爲之一振，本來想直接回到車上的，現在又再好好望過去，那人雖打扮得還算得體，腰間掛了墨玉的陰陽陣圖，左邊配一柄除煞用的短劍，確實也是天師的打扮。
可是文娘子卻沒法感知到他身上的天師氣息。
那人昂着頭等了半天，也沒見文娘子主僕兩個有什麼回覆，睜開眼睛望過去，主僕兩個面上都有不解的神色。一下子也急了，指指自己腰間的短劍，“這短劍名爲碧海劍，出自姜家內門，乃家師所贈！”
“鄙人這番上京，也是要去司命祠的，斷不會害了姑娘啊！”眼見着烏鷺臉上的不耐之色，那人暗叫不好，又忙補充了這句。
文娘子這時候終於上前來了，一手擋住想要再說什麼的烏鷺，“你說你是徐佑之的弟子？”
那人聽文娘子問起來，便更加驕傲地昂了頭，“正是！”
文娘子又將他打量一通，目光釘在他腰間那柄短劍上，臉上顯出一絲詭異的笑。
她本就面色蒼白，現在這麼一笑，忽然叫人有些毛骨悚然。
“這……這姑娘怎麼詛咒我家師傅？他老人家明明還活着！況且，況且你說什麼三年前就死了，可是一年前聖上還下旨讓師傅做了官呢！這事情人人皆知！”那人臉色漲紅，指着文娘子便是一通質問。
文娘子這邊兩個女子，本身就引人注目了，現在又和人吵起來，那些排隊等待的，閒來無事，便都悄悄地往這邊看。
只聽得那男子有些惱怒，“我原是好心，姑娘不領情也就算了！如何還要詛咒我師傅，又污衊我拿一個假東西？”
“你……”烏鷺正想說什麼，文娘子又一把將她攔下來。
“哦？徐佑之沒死嗎？”文娘子挑了眉，“可是姜家內門牌位裏頭，確實有徐佑之的名字啊，這也不是我一個小丫頭亂說的，不信，你大可以問一問京城人士，看看當初清掃姜家祠堂，是否有見過這個名字？”
當然是見過的。徐佑之，死在三年前一場祭祀大典之中。文娘子記得清楚，那次是大哥作爲主天師，於泰山替天下行祭祀之典。
說來也奇怪，祭祀時候放生用的百靈鳥，原都是由皇室提供的，拿來的時候文娘子特意看過，活蹦亂跳的，也沒什麼不對勁。可偏偏這東西在放生時候，全都死了……
放生乃祭祀中的大禮節，當着所有朝臣及皇家，從籠子裏放出來的，卻是些烏鴉！而且飛出來不到一會兒，竟都齊刷刷死了！
祭壇之上一片混亂，徐佑之在那時候忽然間跪下去，朝着皇帝大聲磕頭謝罪，口中說着什麼，自己對不起皇帝陛下，對不起天下百姓……
文娘子記得那時候周邊人很亂。跟着大哥的幾個天師都慌了神，大哥卻只站在那兒，聽着徐佑之一句句求着皇帝饒恕。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求饒。可是卻好像又什麼都說了，底下的人看着祭壇上姜文茵大哥的身影，看着幾位姜家的天師，面色皆有憤憤。
“臣，有罪！”那徐佑之忽然間起身，朝着祭天神柱撞過去，隨着底下一陣驚呼，皇帝的厲聲斥責傳入文娘子耳中，“大膽姜文溪！還不跪下！”
“陛下！微臣無罪！”大哥不肯跪下，因爲一旦跪下去，這罪名就定下了。
可是似乎由不得他，那人御前侍衛一擁而上，將姜家的天師都控制住，還有底下觀看祭祀的姜家人。也都被團團圍住。
姜文茵沒有理會身邊人的阻攔，快步上前，去到自己大哥身旁。父親因病臥牀，二姐姐已經出嫁，姜家只剩下她與大哥一道過來。
“陛下明鑑，倘若姜家有一絲一毫的不臣之心，臣女願自滅靈體，永世不得超生！”姜文茵站在中央，她也沒有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