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鎖春深 >148.罪過
    起先是肖何府上的管家掀了簾子進來,絲晚在她耳畔輕聲提示着“姑娘,許伯來了。”

    季卿卿頷首,接着便聽見衣料摩挲的聲音由遠及近,那熟悉的聲響,沒來由讓她心頭一緊,杵着案桌不自覺站了起來,她睜着一雙空洞的眼使勁地往那聲音的來處看去,一隻手拽緊了尚未完工的海棠繡帕。

    “蜀中梁知,見過姑娘。”不同於肖何的溫潤,這聲音帶着與生俱來的輕佻,像那街邊上調戲良女的富公子。

    不是他。季卿卿頹然坐下,朝着前邊兒空扶了一把。“先生遠道而來辛苦了,絲晚,帶先生許伯下去吧。”她吩咐一旁的絲晚。

    三人告了安,便都退了下去。季卿卿摩挲着手中的繡帕,不覺便想起季家出事那日,父親從卞州帶回來一位貴客,據說祖上一直是以雙面繡藝聞名,後來不知怎的,便隱去了身份,不再繡雙面繡。

    當今太后最喜雙面繡,馬上又是太后誕辰,季家作爲皇家繡紡,沒少受太后照顧,父親便千方百計尋了那傳說中以雙面繡而聞名的家族後人前來,爲太后的誕辰做準備。

    “大小姐,老爺帶回來的是個男人”小丫頭嘰嘰喳喳的回稟着,說那來人如何漂亮如何溫柔,真真是天上有地上無的好人季卿卿最是聽不慣這個,揮了揮水袖打斷小丫頭的話,“我讓你打聽這個去了”

    小丫頭忙噤了聲,雙手絞着外裙,溫溫吞吞地道,“奴婢的好姐妹是裏間伺候的,她告訴奴婢,那神仙公子不止長得好看,雙面繡也是繡的極好的,上下一翻,那牡丹花兒跟活的一樣,連老爺都讚不絕口”說罷她忙擡眸看了眼自家小姐的臉色,見着她沒惱,心底下鬆了口氣。

    誰都曉得,季家大小姐一手鏽藝能以假亂真引萬蝶來拜,如今出了個會繡雙面繡的公子哥兒,可不就是壓了她一頭去

    季卿卿也正爲這個惱着,但也不至於對個小丫頭髮脾氣,她打發了人下去,轉身拿了屋裏的繡繃就往外走。

    季家的西邊向來是給客人住的,種了一片竹林,倒也清淨。季卿卿怒氣衝衝來到這兒的時候,恰逢季老爺滿面春光從品竹軒出來,她慌忙蹲下身去,一隻手捂住自個兒的嘴,眼睜睜看着季老爺走出好遠,這才提着裙子站了起來。

    “姑娘往何處去”卻不等她走動,身後便有人制住她的肩頭。

    季卿卿猛然回過頭來,只見那人一襲布衣,眉目清俊,未戴發冠,滿頭黑髮用布條束起,見季卿卿滿面驚恐的看着自己,那人眼瞳裏不自覺流露幾分笑意。

    他這麼一笑,當真是好看得緊季卿卿以前覺着,再沒有比肖何更好看得人了,如今見了眼前的這位,才知道什麼叫打嘴了。

    但是丟什麼都不能丟底氣,季卿卿撫了撫披帛,一張俏臉上掛着戒備,“你就是我阿爹從從卞州請來的貴客”

    神仙似的公子點點頭,雖不明白季家千金爲何對自己有敵意,但還是客氣地道,“在下卞州曲逸,曲家第五代傳人。”卞州曲家,便是那傳說中以雙面繡藝名絕天下的家族。

    一個男子,怎麼會有那麼好的繡藝季卿卿原是不信的,直到看見曲逸在她面前親手繡了朵雙面牡丹圖,她纔不得不承認,這人確實當的起阿爹一句贊。

    季卿卿捧了牡丹圖,翻來覆去的看,一雙明眸裏閃着星光,“針腳也細,前後牡丹各有姿態,真真是絕品。”

    曲逸看着只覺有趣,原來是個只愛刺繡的人。“季小姐過獎了,在下經常聽聞季小姐鏽藝有以假亂真之名,倒比我這靠祖上喫飯的強了不少。”

    那是季卿卿頭一次見曲逸,也是她頭一次在刺繡上敗了,她卻開心的很,畢竟世間難尋一人,能有如此技藝。

    偏偏引山洪

    肖何頂着滿身疲憊來到莊子上的時候,就見季卿卿披着妝錦狐肋的氅子站在門口等他,一張俏臉冷的通紅。“怎麼還出來如今天氣轉涼了,倒怕你給病了。”他上前揮退了絲晚,自己扶着季卿卿往裏走。

    季卿卿搖搖頭,她握着肖何的手,聲音裏帶了些許顫抖,“肖何,那梁神醫,是不是和曲逸,很像”

    “怎會這樣說”肖何低頭看她,只見季卿卿一雙長睫輕顫。

    爲什麼明明聲音性子一點都不像,可是那衣料的摩挲聲,甚至身上的味道,都是那麼像。季卿卿不自覺收緊了雙手,“我就是覺得,他和曲逸,很像。”

    肖何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肩,順手掀起了裏間的隔緞。“曲逸早已經被斬了,怎麼會出現在府裏卿卿不必擔憂。”

    是啊,那個向皇上提供季家謀逆罪證的曲逸,那個季家同黨曲逸,早就被砍了腦袋,她是親眼看着曲逸的屍身從大獄裏擡出來的,身上依舊是那身布衣,只多了些鮮紅色。

    她怎麼也沒想到曲逸會死,就像她怎麼也沒想到,曲逸會在太后壽宴上,承上所謂季家謀逆的罪證。

    季卿卿靠在榻上,一張朱脣張開又合上,她想和肖何說點什麼,卻突然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從何開口。她已經是個瞎子了,她也已經好久沒與肖何說說話,甚至她都不知道,肖何最近在忙些什麼。

    最後還是肖何打破了一室沉默。“清河王今天被下了宗人府。”

    清河王,父親的至交好友,先皇第五子,聖上同父異母的弟弟也沒能逃過去嗎季卿卿張了張口,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身子在不停的顫抖,那是一種畏懼,害怕。

    “我這幾日可能會有些忙,你乖乖在府上治眼睛,我一有空就回來。”肖何替她解下身上的氅子,室內的地龍燒的火熱,季卿卿臉上紅暈一片。

    她只覺得一股眩暈感襲來,哄地一聲炸開,讓她無處可躲。清河王都下了宗人府,那父親他

    像是爲了安慰她,肖何握住了她的手,“卿卿,沒事的,相信我。”他用溫潤的語調同她說着話,好像謀逆根本不是什麼大罪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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