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宮薔燕歌 >第二十四章 沉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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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張兒走了以後,寧硯泠便一個人藏身在夾道里。時間的流逝變得異常的慢,她等來等去,就是不到申正二刻。

    而且方纔走在夾道里頭不覺得冷,可現在藏在夾道里便覺得厲害了,呼呼的穿堂風就沒有停下來的時候,寧硯泠感覺冷風甚至刮進了骨頭縫,將自己吹得冷徹心扉。

    先等了半刻鐘,她想起那天顧菡明在鞦韆架上的笑臉,她們幾個人嘻嘻哈哈,直到春日暖陽沉入西邊;又等了半刻鐘,她想起顧菡明觸柱前的詛咒,那時的顧菡明一定是很絕望,並充滿了恨意,這恨意讓她周身發冷;再等了半刻鐘,她想起劉一保勸她放下,安慰她顧菡明已經回家治傷去了,可一轉眼,秦三立卻冷冷地說“觸柱死了的顧小姐”;又過了半刻鐘,她復又想起那天劉一保被打得直吐血,現在他的信還藏在自己的前襟裏,彷彿火炭般炙烤着她的內心。她想掏出信來看,但是她不敢看。

    好容易捱到響起車輪軋過青石板的聲音,守宮門的小太監道:“好兄弟,你們可來了。”原是採買行來例行送東西了。

    小張兒笑道:“對不住,今天在太醫院耽擱了——”

    那小太監止住了他的解釋,道:“快進來罷。”於是採買行的幾個小太監輕手輕腳地從板車上往下卸貨。那些要送給太后娘娘和公主殿下的東西是不能擱在地上的,只能雙手捧着傳遞。一時門口的幾個小太監都捧着大匣子小盒子往前頭去了,採買行的小太監揹着其他粗重貨往後院去了,只剩小張兒一人看着車上其他東西。

    他見人都往裏走了,這纔回身對着夾道處一招手。寧硯泠看見了,就急忙出來,向他走去。等快到了面前,小張兒笑着輕聲說:“寧大人可等久了。”寧硯泠道:“還好,算不上多久。”小張兒道:“寧大人快進去吧,小奴看過了,這會兒裏面沒人罷。”

    寧硯泠跟他道完謝,便加緊腳步往裏走。裏面果然不見人,前院打掃的粗使丫鬟這會兒正交班。今個兒採買行買到了公主殿下的心悅之物,前頭有點身份的大丫鬟都極有眼色地跟着上去了,所以這會兒前院靜靜的,寧硯泠趁着沒有人,趕快順着遊廊走到後面,她不敢走慢,但是更不敢跑,只能快走幾步,等到她房門口的時候,背上已經被汗沁透了,不知是走的熱,還是緊張的。

    綠袖早聽見她腳步聲了,寧硯泠剛到門口,房門便開了,倒嚇她一跳。綠袖笑吟吟地說:“什麼動靜都沒有,姐姐這一趟可順利了?”寧硯泠平了平心神,道:“順利呢,都虧了你的好主意。”說完又跟她道謝,綠袖連說不敢。又看到寧硯泠還穿着長使的衣服,便服侍她更了衣,但摸到寧硯泠身上發熱,道:“姐姐好些了嗎?怎的有些發熱?”

    寧硯泠此時方感覺不舒服,估摸着是在採買行躲着的時候熱着了,出來藏在夾道里的時候又受了風。但她想着這時症自進京以後這幾年,年年都發作,有時輕有時重的,也沒放在心上,只說不妨。倒是綠袖很緊張,拿起桌上一個蓋碗,道:“程供奉開的藥,我方纔叫小廚房煎了,現在可又是冷了,我再拿去熱熱給姐姐喝。”

    寧硯泠道:“不妨,我就些熱水喝罷,別麻煩了。”綠袖道:“這有什麼麻煩的,小廚房設在後面原也是爲了大家方便。”寧硯泠皺眉道:“我這剛來,就病着,一會兒子煎藥,一會子熱藥的,怕是太打眼了。”綠袖一撇嘴,道:“姐姐這也操心太過了。論理,姐姐現在是贊善,公主身邊兒的人,後面的討好巴結來不及呢,哪有什麼話說?”

    寧硯泠沒說話,綠袖又道:“姐姐也不用怕別人說,現在也不是飯點兒,我悄悄地去熱就好了,不費她們的事,她們又有什麼可說的。”寧硯泠點點頭道:“原該我們自己做,你受累了。”綠袖笑道:“姐姐哪兒的話!”說罷便找了一托盤,託着蓋碗走了。

    綠袖愛說話,她一走,房間裏就安靜得可怕。寧硯泠原想晚上再看信,可是回來以後她感覺身體越發不適,晚上還不知是個什麼情形,也不知看不看得信。這麼想着,越性掩上門,從前襟裏掏出信,坐在桌前看了。

    信封不是乾淨的白色,右下角有些皺皺巴巴的,大概被很用力地捏過。信封上還有些黑色的印子,不知是在哪裏蹭髒的。信封口倒是用米湯仔細地黏上了,寧硯泠手指靈巧地撕開封口,從裏面取出一張薄薄的黃竹紙。

    寧硯泠深吸一口氣,展開撫平,開始讀起來。劉一保寫信的時候已經知道自己要被送出宮了,他怕以後沒有機會再見到寧硯泠,所以才寫了這封信。信的開頭和結尾都沒有出現任何的人名,想來是他怕信落入別人的手裏,信上的字跡算不得清秀,但是工整,但是有好幾處筆畫歪斜,似乎寫信的時候很痛苦,但是仍然努力寫端正。

    寧硯泠看得一陣難受,劉一保自己受了很大的苦楚,卻還在安慰自己,他寫道:“汝不必慮我,今日之事汝亦不必咎,是隻爲常事矣。“被打成這個樣子,還說這在宮中只算得是平常的事,他讓寧硯泠不必擔心他,也不必自責。寧硯泠往後讀,見他又寫着:“我欲出矣,是謂我爲一善。反爲君,又於此,請務謹慎,勿以我爲念,我亦當疊千紙鶴祈汝能安。”看到這裏,寧硯泠的眼裏已經是撲撲簌簌地往下掉了。她怕弄溼信紙,不停地用手去抹。劉一保受着重傷,卻沒有提及半分,要被送出宮,還說是一件好事。反而擔心她還留在宮裏,怕她不安全,要她一切小心,而他也會疊千紙鶴來祈禱她能平安。

    寧硯泠讀完了信,既不知道劉一保的下落,又不知道他的傷勢如何,滿紙寫的全是他對她的擔心。她心裏大慟,身上的不適一下子全涌了上來,只覺得頭暈目眩,便要趴倒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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