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別了顧子白,寧硯泠失魂落魄地往回走。綠袖一早在外面候着,這會兒迎上來,攙着寧硯泠的胳膊道:“我的好姐姐,怎麼這麼久?公主方纔出來的時候說了,要你快些兒過去。”
往常散了課,公主是從來不會叫她的,今兒是怎麼了?寧硯泠心裏還因爲顧子白的事情不爽快,也沒有心情去猜,只由着綠袖拖着往前走。
到了太后那兒,那些個公侯小姐早告退了,凌宜公主在太后那裏乖巧地坐着。
寧硯泠跪下見禮,太后免了她的禮,道:“聽說顧先生今日辭官了?他可有和你說過此事?”
太后竟已經知道了?寧硯泠心裏“咯噔”一下,太后從何得知此事?
她想起很久前聽到的教誨——“這宮裏的石頭牆角都長着耳朵,只有不想知道的,沒有不知道的。”
此刻,她只怕自己在書房與顧子白一五一十說的,太后也知道了,那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但是太后要真是知道了,直接收拾了她便是,還需要在這裏說這些話麼?
所以儘管當下她心裏一陣慌亂,可還是強忍住了,故作鎮定,勉強開口道:“回太后娘娘的話,顧先生方纔散學後與微臣說過此事。”
太后聽了,嘆道:“顧先生一走,這小魔星又豢不住了。”說罷看了凌宜公主一眼。
“母后——”房裏立刻響起公主拖長了尾音的撒嬌,“敏兒又怎麼招母后厭煩了?這幾日顧先生告病,敏兒不也乖乖的——”
太后聽了,眼裏含笑,嘴上卻道:“還說呢,成日家磨在這裏,吵得哀家頭疼。”
公主聽了忙夠過去,伸手按着太后的太陽穴道:“母后怎麼頭疼了?敏兒給母后揉揉。”
太后捏住了公主的小手,笑道:“這會兒裝起乖來了,纔沒用呢!”
寧硯泠看着這對母女嬉鬧,竟有些出神,不知道爲什麼,眼前恍惚過楚皇那一個人在長樂宮冷冷清清的樣子,心裏些許不是滋味。
她正走着神,只聽太后道:“這顧先生一走,詹事府那裏不知何時纔會再送位先生過來。”
寧硯泠忙擡頭,正對上太后的眼神,於是她忙道:“是。”
太后微嘆一口氣道:“哀家欲跟皇兒說說這件事,又怕催他太急,他朝堂的事也忙得很。”
寧硯泠心道,這話兒聽上去雖是心疼兒子,可底裏還是爲了女兒的事。可她面上又不好表露出來,只得跟着附和。
太后這才緩緩對寧硯泠道:“詹事府那裏不送先生過來,你在哀家這兒也悶得慌。明日陳小姐回宮,哀家預備着送她回秀女所好好練習練習規矩。寧贊善,你不如去和她做個伴兒吧?”
“嗯……”寧硯泠知道這當口只能說“是”,但她實在摸不準太后的意圖,怎麼突然把她往秀女所趕了?所以這聲“是”卡在她喉嚨裏,愣是沒有出來。
“哀家想着,你以後橫豎也是要學習宮規的,不如這會兒一氣學明白了,你看可好?”太后似是聽出來她的猶豫,又道。
也許太后本意是想卸她心裏負擔,可在寧硯泠聽來,彷彿在說她是出宮無望了。
畢竟太后讓自己查的事情,使自己知道了太多不該知道的祕密,這些祕密怕是怕只能爛在肚子裏,困在這宮牆裏了。
可就算再失望,太后的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寧硯泠也只得跪下道:“是,微臣定當勤勉學習,不負太后娘娘厚望。”
太后聽她如此說,點頭微笑道:“好孩子,陪着那陳家小姐好好學罷。”
這三言兩語的便定了寧硯泠重回秀女所之事,太后金口已開,底下的人真是半刻也不敢耽擱。
寧硯泠這纔將將兒從太后那裏告退,唐嬤嬤早就差了好幾個人去整理寧硯泠的包裹了。
因此,等寧硯泠回房,房裏早收拾得一絲不亂,跟沒人住過似的。
綠袖站在房間正中,臂上挎着寧硯泠的包裹,正笑吟吟地等着她。
寧硯泠倒吃了一驚,沒想到她們動作竟這麼快。
綠袖笑道:“我可算能跟着姐姐出去逛逛了。”
“你也去麼?”寧硯泠問道。
“那是,寧贊善如今這身份,身邊沒個伺候的人怎麼行?”唐嬤嬤帶着依依,笑着從門外進來道,寧硯泠和綠袖忙行禮。
唐嬤嬤一擺手,給止住了。寧硯泠笑道:“嬤嬤說笑了,哪有什麼正經身份也好在秀女所託大的?還不跟以前一樣?橫豎這些事也是做慣了的。”
“寧贊善過謙了。論理,以寧贊善現在的身份,怎麼使不得一兩個丫頭?老身還想把這丫頭也給你帶去秀女所使喚呢。”唐嬤嬤說着,那手指了指依依。
寧硯泠知道依依是她身邊得用的人,怎會輕易給了人?只怕也是這兒的一隻“眼睛”罷了,於是她便推脫道:“這怎麼行?這丫頭我識得,聰明伶俐的,在嬤嬤身邊能做多少事兒!怎麼好叫我帶走呢?”
唐嬤嬤看寧硯泠確實不肯帶上依依,便也不勉強,其實她自己也確實離不了依依這小丫鬟。於是又勸了幾句,這才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道:“真是委屈了寧贊善,趕明兒太后娘娘必要說老身辦事不牢靠了。”
“那兒的話,這萱室殿都虧了嬤嬤,才這般井井有條的。太后娘娘也是知道的,自然不捨得責備嬤嬤。”寧硯泠道。
唐嬤嬤聽得心裏熨貼,便滿臉堆笑道:“那寧贊善去了那兒照顧好自己罷,老身在這兒等你回來。”
唐嬤嬤這就親自送寧硯泠出去,寧硯泠原想和橙心再道個別,可此時也不能了。
萱室殿外頭早有小太監等着,一路引着寧硯泠去了秀女所。
這有日子沒來了,秀女所還是和之前一模一樣,只是裏面的小太監似乎都換了新面孔,不見了昔時的劉一保和秦三立。
寧硯泠立在那日藏身的花牆下,時值五月末,那花團錦簇,嬌豔奪目。可那鮮紅欲滴的顏色卻叫寧硯泠想起那日劉一保的鮮血,她一時愣住,在花牆下立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