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場罕見的、波及範圍達全球的瘟疫。
在那場大規模的瘟疫爆發之前,十六歲的任苒幾乎都忘記了十年前,自己六歲的時候,遭遇莫名攻擊,又安然無恙度過劫難的事情。
玻璃幕布那一頭,明明暗暗,任苒現在看到的是自己十六的樣子。
某中學,高中組教室。
身材挺拔、皮膚白皙、面容姣好的任苒正端坐在桌椅前聽課,她坐在第四排左數第五個位置上,窗外陽光明媚。
突然有一個年長的男性闖入教室,把正在授課的老師拉到門外,表情焦急地交待着什麼,幾句話說完,這個年長的男性又跑到了隔壁的班級。
同桌悄聲問任苒:“校長這時候跑來做什麼?”
任苒搖搖頭。
這時老師返回教室,宣佈:“全體同學下課,立刻回家,沒有監護人的同意不要隨便出門,學校從現在開始無限期停課,什麼時候恢復另行通知。”
全班譁然,但看到老師不苟言笑的樣子,再聯想一下剛纔校長焦急的神情,這些十幾歲的孩子們也隱約感覺到今天的事情非同小可。
其實早在幾個月前,任苒所在的城市就開始風傳着一些神祕事件:
城市的西郊有一個向來無人靠近的野湖,最近總是從湖底翻滾上來氣泡,遠遠看上去整個湖泊就像沸騰了一樣;
兩個距離很近的村子,幾百號村民們同時發生頭痛發熱嘔吐的症狀,一個村子的村民可能幾天就恢復正常了,而另一個村子的人卻有很多人在短短几天內相繼離世;
網絡上的自媒體隔幾天就爆出某某身上有特異功能的熱點,這個熱點又會迅速消失,被其他更聳人聽聞的熱點所取代;
怪異的氣象學新聞層出不窮,氣象專家一開始還能用科學理論來解釋,到後來,天氣現象怪異到連專家都無語凝噎的地步……
整個世界,在不動聲色地逐漸崩壞。
但這幾個月來,人們一直是以看熱鬧的心態度過,沒有人真的認爲,一場重大的災難即將席捲整個世界。
在家裏悶了一個多星期,爸爸媽媽不允許任苒獨自出門太久,可十幾歲的少年們有幾個能老老實實在家待着?
又過了半個月,沒有復學的消息,任苒實在忍不住煩悶,偷偷約了幾個女同學,大家約好一起去那個傳說中突然開始沸騰的湖那邊探險。
幾個小女生一拍即合,本來還有兩個女孩膽小不敢去,被同學們攛掇了幾句,也就瞞着家裏,偷偷跑出來了。
到達湖邊的時候,天色漸晚,已經有幾顆寥落的星子掛在藍灰色的空中。
任苒和幾個女同學,逐漸向湖邊靠攏。
一個女孩膽怯地說:“我們還是回去吧,感覺有危險。”
“怕什麼,有危險我們跑不就是了。”另一個女孩滿不在乎地回答。
任苒盯着不斷冒着泡泡的湖心,不知爲何突然想起十年前自己被莫名襲擊的事情。
突然,任苒的表情變得驚恐萬狀:
不斷冒着泡泡的湖心,剎那間水量開始迅速減少,就好像被什麼人一口喝光了一樣!
偌大一個湖,幾秒鐘之內就變得乾涸,水分散去,留下一個深深的泥坑。
在泥坑中央,一個人影開始慢慢地顯現……
這個人影剛出現的時候,是呈俯臥的姿勢。幾秒鐘之後,人影開始活動上臂,慢慢將身體支撐起來。
下一步,他緩慢地直起一條腿。接着,另一條腿也直起來了。
整個人影完全背對着任苒,一動不動。
任苒嚇得屏住呼吸,完全顧不上身邊的小姐妹在幹什麼。
那人慢慢轉過身。
十年前的記憶碎片像雪花一般飛舞在任苒的腦海裏。
僵硬的表情,身上破舊而帶有暗紅色乾涸血跡的衣服,不斷滴血的鋒利指尖……
而正如十年前一樣,這個男人正向任苒一步一步走來。
他的步伐很慢,但是非常堅定。
任苒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跑。
可是渾身的血液就如一瞬間被冰封了一樣,手腳絲毫無法動彈,唯有滿心的恐懼在體內沸騰,大腦卻無法有效指揮手腳做出移動的動作。
那種無法呼吸的感覺,又回來了。
任苒眼睜睜地看着男人拖着腳步越走越近,她閉上眼睛,默默接受着即將到來的現實。
是被抓住?被喫掉?被拖入湖底?還是像十年前那樣被指尖刺入脖頸?
不知過了多久,任苒睜開眼睛。
身邊的女同學們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還在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聊天,有幾個嚷着什麼“太無聊了,不就是冒泡泡的湖麼”,堅持要回家看電視追劇。
而眼前的湖,還是幾個人剛來時候的樣子,湖面泛着一些泡泡。湖水沒有被吸乾,也沒有奇怪的人影出現在淤泥的大坑之中。
“看來剛纔的場景只有我看到了。”任苒尋思着,“要麼就是我腦子壞掉了。”
但是那場景太過於真實,自己當時的恐懼也過於真實,任苒無法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
回到家後,任苒迫不及待地跟任昭談起十年前自己遭遇的那起襲擊事故。
“爸爸,我當年被壞人襲擊了之後,身體有沒有出現什麼異常?比如,少了什麼,或者感染了什麼病毒之類的?”
任昭回答:“當時醫生說,你除了受到驚嚇之外什麼異常都沒有。看當時路口的監控,那個歹徒還碰了你的脖子,可是後來在醫院檢查,沒有任何外傷。”
是夜,任苒躺在自己的臥室裏輾轉反側,百思不得其解:
那個身上有血跡的男人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的?
既然十年前的監控都拍到了,想必是真實存在的,可爲什麼今天卻只有我一個人能看到?而且,又莫名的消失了?
任苒想來想去,忽然起了一個讓自己不寒而慄的念頭:
或許,十年前的那次接觸,並不是讓自己少了什麼,而是讓自己多了什麼?
難道就沒有這種可能嗎?
這十年安然無恙的青春,或許只是爲了某件事情所做的準備而已,或許只是某件事情的前奏而已!
任苒頓時渾身汗如雨下,實在是躺不住了,她決定起來到客廳喝杯水,順便鎮定一下心神。
剛剛扭開臺燈,任苒的媽媽小晴就快步走進任苒的臥室:
“苒苒,快起來,你們班主任通知,讓你現在就去校長家。你現在穿衣服,媽媽開車送你去。”
“校長家?這麼晚?爲什麼?”
“今天下午和你一起去湖邊的同學們,她們……都死了。”
任苒如墜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