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當王羨跟着崔長陵一路出了這茶肆,她才隱隱回想起有哪裏不對味兒。
如果說他們這一路走來,都留下了記號,方便濃墨第一時間找到他們的話,那要是蕭佛之有心盯梢
王羨臉上的表情漸次凝重起來。
正好崔長陵回過頭去看她,打算問問她肚子惡不惡,要不要先喫些東西,結果一扭臉兒,就看見了面色凝重的王羨。
他咦了聲,腳下也放慢了:“怎麼了?剛纔還好好的,一轉臉兒的工夫,看你這愁眉不展的,是又想起什麼了?”
王羨忙不迭的點頭,疾步上前,帶着一陣風靠近了崔長陵。
她身上帶着香氣,只是不自知罷了。
崔長陵深吸口氣,感受着獨屬於王羨的氣息,頓時心曠神怡,竟一時有些走神,沒聽清她在耳邊唸叨什麼。
王羨板起臉來:“夫子在聽嗎?”
他這纔回過神來,面上難得的閃過尷尬,賠了個笑臉出來:“方纔走神了,你說,你說。”
王羨有些不高興,但她想,崔長陵不是個愛輕易走神的人,大約是心裏有事兒,或許,他也覺得,這法子其實並不好,很容易給蕭佛之留下線索和蹤跡吧?
她如是想來,倒也抒懷,便耐着性子,重又與他說了一回:“夫子一路上留下記號,固然是方便濃墨找到咱們,可蕭佛之呢?他要是派了人盯梢,豈不是也知道咱們的一舉一動?那今日咱們在這茶肆見顧盼不,那會兒顧盼當街攔路,只怕如今他已經知道了,那顧盼豈不是危險得很?”
崔長陵還當她想起什麼,這丫頭人不大,心眼兒卻多得很,有些事情她雖然後知後覺,但總能想得到,已經比時下許多士族貴女強上不知多少,至少這事兒放在他那個妹妹身上,就絕不會想到這一層。
他們此來襄陽,危險重重,再說的兇險些,很可能是步步殺機,一步走錯,屍骨無存。
崔長陵一擡手,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先前與她扶正的卷荷帽,立時又歪了三分。
王羨嘟囔着躲了一把:“夫子?”
“你前兩日不是一直問我,爲什麼每次出門,都要坐牛車,等穿過兩條街,再下車步行嗎?”
他不答反問,低頭看着她。
王羨咦了一聲,小腦袋一歪,目不轉睛的看着他。
她滿臉都是疑惑不解,眼神中自然就全成了詢問。
崔長陵看着覺得有趣兒,沒忍住,也果真輕笑出了聲,一看她又繃着個臉,纔有所收斂:“我怕你多心,成日提心吊膽的,所以一直沒告訴你,每回上了車,都是三架牛車並行出門,等穿過兩條街,咱們再下了車來,即便蕭佛之有心盯着,見我如此安排,他也會斟酌再三,有所收斂。說穿了吧”
他把兩手一攤,想了想,還是反手又在王羨的頭頂上揉了一把:“我這麼安排,就是料定了蕭佛之一定派人盯梢,也是要藉此警告他,不要輕易對咱們動什麼手腳,我對他,是早有防備。蕭佛之他是聰明人,見次情形,便再不敢貿然有所動作了。”
王羨後知後覺,竟真的仔細去回憶起這些天他們出門時的情景,也是她心大,在這上頭雖然擔憂,卻並沒有過多的留意。
崔長陵不愧是崔長陵,他把什麼都考慮的那樣周全,哪裏需要她來操心這些。
她尷尬的笑了笑,又下意識的躲了一把他的揉搓:“可是夫子,要是他真的敢呢?”
崔長陵說是,面色嚴肅起來,也收回了那隻落在她頭頂上的手,重又垂至於身側:“可即便他敢,我也自有我的籌謀,難不成,咱們一進了襄陽城,就成了俎上魚肉,任人宰割?要這麼着,我未免也太沒用,更不敢貿然帶着你踏足襄陽城了。”
說來也是呢。
崔長陵來時那樣自信,他必定是盤算好了一切的,儘管顧盼的事情是個意外,當街攔路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可是王羨此時想來,這點子小意外,如果崔長陵都處理不好,輕易的就讓蕭佛之察覺,那崔長陵未免也太浪得虛名。
還有顧盼
顧盼在花想樓隱忍了這麼多年,如今求的,必定是一擊即中。
她既然選擇找上崔長陵,先前應當也有過諸多考量。
崔長陵是因何而來的她或許並不知內情,但是她怎麼說也算是身涉其中的人,多多少少的,總能猜出些,況且早在崔長陵到襄陽之前,鄭檀道這個襄陽別駕就已經先被拿了權,顧盼成年的混跡在權貴堆兒裏的人,不會不知道,是以她八成猜得到其中一些內情。
既然如此,顧盼便不會貿然找上崔長陵,只怕一個不留神,便會打草驚蛇,那她這些年來的隱忍和籌劃,就全都白費了。
念及此,王羨的心神才稍稍有所安定:“如此想來,果真是我想得太多了些,到底我眼界心胸都不如夫子。”
她倒不是自嘲,是真心實意這樣想的,又一時之間想起第一次堂堂正正見到崔長陵的時候,在崔長陵的書房外,他說過的那些話,於是便噗嗤一聲笑出來。
她這一笑不打緊,崔長陵回過身來低頭看她,見她滿目柔情,便知道她想起了第一次進尚書令府時的事兒,便也就跟着笑:“那時說你是帶着違心的,想盡早打發了你,不願惹上你這高門郎君,給自己惹上一身的麻煩,如今瞧你嘛眼界心胸雖不如我,可與你同齡的郎君們相比起來,只需再歷練些時日,也就不輸人了。”
他誇讚都是真心的,王羨聽得出,便笑吟吟的跟上去,兩個人又打趣了幾句,便也就一路回驛館而去不提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難辦
及至於崔長陵帶着王羨回了驛館中,濃墨神色匆匆的迎出來,見他二人安然無恙便放下心,又把刺史府來人的事兒細細的說了一回。
崔長陵把他回的話品了品,越發篤定蕭佛之今日所設絕非什麼好宴,轉念又想起王羨的擔心,到底是吩咐了濃墨幾句,叫他派人盯着花想樓,再日日都派了人到花想樓中去喫酒,倒也不必刻意與顧盼親近,只要能確保顧盼的安全便好,也防着太突兀的去接近顧盼,驚動了不該驚動的人。
濃墨聽的雲山霧繞,自然又追問了好一番,這才從崔長陵的口中得知了過往發生過的一切,當下大爲震驚,心中更有怒意,只是他做奴才的,當着崔長陵和王羨的面兒,並不好多說什麼,只能斂去神思,應下了崔長陵的吩咐,轉頭去安排人手,盯着花想樓了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