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瀛想着她大約是錯解了,又或許是,謝潛的神色實在不好,纔會叫她想錯。
他上前三兩步,拉了孔清淮的手:“我不是念叨數落他,只是勸他,不要總是插手那麼多。三郎和四郎都大了,早就有了自己的主見的,尤其是三郎——”
他帶着孔清淮,一面往外走,一面不免嘆氣,說起今日的事情:“庾令貞到府上來找三郎,那是他們自己的事情,早在當年三郎選擇要輔佐陛下時,其實他就已經長成了。之後歷練了這麼多年,獨當一面,三郎一點兒也不輸人。更何況,他和庾令貞是從小的交情,你說,二郎總是插手過問,這合適嗎?何況今日還是當着令貞的面兒……人就在跟前呢,他派了奴才到府門口去攔着,非要叫三郎去跟他解釋清楚,到底出了什麼事兒,你說,我能不管嗎?”
孔清淮顯然倒吸口氣:“二郎這也太……”
那是小叔,她不好編排,只是乍然聽了這話,便覺得不好。
這也就是他們常年生活在一起,她曉得謝潛並不是個專擅的人,之所以這樣,也只是因爲操心慣了,弟弟們做什麼,他都不放心。
可這要是給外人知道了,豈不是說謝二郎君專擅蠻橫,把府中衆人拿捏的死死的,一點子自己做主的權利都沒有了嗎?
“那二郎是怎麼說的?”
謝瀛便搖頭:“你瞧着他那個神情,還看不出來嗎?”
也是了。
方纔見他,真是垂頭喪氣的模樣,那裏有外人眼中神采飛揚的樣子呢?
只是孔清淮也能夠理解了。
畢竟這麼多年,謝潛的確爲這個家做了太多。
當年他孤身一人在建康城中熬着,熬了兩年,四郎才入京陪他,可是那之後,又生出多少的憂慮來,這些,不都是謝潛一個人扛下來了嗎?
本來這一切,該是謝瀛扛下的,他做的,其實都是替了謝瀛。
照理說來,謝瀛是最不該這樣子說他的,畢竟會叫他寒了心,也覺得謝瀛這麼些年其實都並不理解他,也不體諒他。
孔清淮心下長嘆,反手握住了謝瀛的手:“我一會兒要去三弟妹那裏陪着她,好歹看看三娘怎麼樣,我是覺着,你這樣子說二郎,二郎心裏必然不受用,覺着你不體諒他,不理解他,等過會子,你再去找他,好好的跟他談一談,兄弟兩個坐在一起,有什麼說不開的呢?他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只是這麼多年習慣了而已,成不成?”
謝瀛明白她的意思,說那些話,他也不想寒了二郎的心,方纔聽她說二郎垂頭喪氣的,他心裏頭也不好受,於是點了點頭,示意她知道了,夫妻二人這才分了手,孔清淮一路往楊氏的院子去,謝瀛自個兒回了自己的院子中,只想着過上小半個時辰,等到謝潛也稍稍冷靜下來,他再去尋了謝潛,好好的談一談,別生了什麼心結與嫌隙纔好了。
卻說那頭謝汲和庾子惠二人一路進了宮,自有小太監引着他二人一路往朝陽殿方向而去。
宇文舒這個時辰,多是在朝陽殿中批閱奏本,要麼就是下了朝,一日有興致,約了謝拂到御花園去賞賞花,只是那樣的時候並不算多,他終歸還是個勤政愛民的賢明君主。
二人一路上了朝陽殿的長階,盡頭處,慶俞掖着手等着他兩個。
二人便對視一回,面面相覷,只是都沒說什麼。
慶俞引着他二人進了殿中去,宇文舒就坐在西次間的拔步牀上,一本本的翻看着面前的奏摺。
他身下有個黑漆三足憑几,兩頭都描了金邊兒,三足幾的圓腿兒上,又雕了薔薇花紋。
二人上前見了禮,慶俞是很知事兒的又掖着手退出了殿外去,這朝陽殿中,便只留下了他君臣三人。
宇文舒把手上的奏本一合,擡手揉了揉鬢邊太陽穴,好整以暇的望向二人:“我有好長時間,沒見你們兩個一塊兒進宮了,令貞,近些日子,你身子還好?”
庾子惠如今雖然和他端着君臣的規矩,只是到底沒有那麼拘束,他問了,他便說是:“這陣子身上一向還爽利,四處走動便也不覺得如何不舒坦。”
宇文舒哦了兩聲,打發兩個人坐着回話去:“這會子進宮是有事吧?”
他一面說,目光又一面在他二人身上來回遊移:“跟襄陽有關?”
二人又對視了一回,謝汲不願意開這個口,畢竟事關鄭家,他總是覺得,他來開口,便不大好。
剛纔在府中的時候,雖然也說了,其實根本就不想陪着庾子惠一起進宮,只是庾子惠不肯,非要拉上他一起,他沒法子,拗不過庾子惠,便只好陪着他一起進宮了。
庾子惠知道這一層,是以謝汲拿了眼神示意時候,他便清了一把嗓子,同宇文舒開了口:“官家知不知道,崔不問還沒到襄陽的時候,就已經下了令給襄陽刺史,叫他卸了襄陽別駕鄭檀道的勸,把這位別駕,拘在了別駕府中,又叫刺史府的人日夜看守,不許任何人進出?”
其實這個事兒,宇文舒多少是知道的。
當日此事他允了崔長陵全權,便徹底放開了手,任憑崔長陵在襄陽如何折騰去。
只是事關重大,他難免不放心,私下裏還是派了人多少盯着點兒消息,自然了,一開始也有擔心崔長陵的緣故,就怕廣陽王真的謀逆,會在襄陽對崔長陵不利,何況崔長陵的身邊,還帶着王家那個小娘子,真要是出了事兒,他跟王家,也不好交代。
故而當日鄭檀道被卸勸拘押在府,他立時就得了信兒,只是其中緣由,他不甚清楚,而崔長陵也還沒有書信送回京中,言明此事罷了。
這會子庾子惠突然問起來,他愣了下,旋即便又反問了回去:“你們知道這件事情?”
第四百一十章下跪請罪
看這樣子,聽這個語氣……
謝汲沒忍住:“官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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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宇文舒面色沉下去,點了頭:“我派了人盯着襄陽的,只是什麼也沒打算插手。當日不問走之前,我予了他全權,那便是全權,派人盯着,也是怕他在襄陽出了事兒。不過你們……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謝汲便下意識的看向了庾子惠。
宇文舒登時明白了。
這一切,當初都是庾子惠先調查出來的。
南漳的那個貪墨案,牽扯的官員甚廣,但其實庾子惠的手上,是有一份兒名單的,這個名冊,他應當早就交給了崔長陵,所以他當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