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村頭到村尾,就那麼幾十棟房子。
隨着李南方牽住嶽梓童的手,走進村口,家家戶戶的煤油燈亮了。
光亮驅走了冬夜裏的寒冷。
重新恢復精神的嶽梓童,也記不得剛纔面對老村長時,那種母儀天下的感覺,只是單純爲這種八百村民迎接她的方式,感到無限的溫暖。
這代表着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到來,也接受了她。
就想當年接受李南方那樣。
從村口到家中,不過是百來米的距離。
真正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師母帶着慈祥的微笑走了出來。
她的南方又是出門一年多才回來,濃濃的思念之情,已經無法抑制。
可等來到近前,師母卻越過李南方抓住了嶽梓童的手,一雙眼睛彎成月牙狀,把嶽梓童從頭看到腳。
上一次,兩人見面的時候,還是在那一場聲勢浩大的婚禮上面。
所有關心李南方的人,全都對嶽梓童拿着死去之人的骨灰榨取價值、接着又和其他“男人”成婚的做法,帶着濃烈的不滿,於是站在了嶽梓童的對立面上。
婚禮的結果,這裏就不提了。
但凡是能把那些不快忘掉的人,都會自動忘得一乾二淨。
此時此刻,師母就是把嶽梓童,當做是南方帶回來的媳婦兒。
一個她承認,並且親口要求讓李南方帶回八百的兒媳婦。
只是,幾人之間的關係,就略顯尷尬了。
師母和嶽梓童都姓岳,還是那種血緣關係很近的堂姐妹,此刻卻因爲李南方,變成了一對名義上的婆媳。
嶽梓童抿着嘴,早把她那什麼可笑的岳家家主身份炮製腦後,就是緊張地盯着師母牽住她的那雙手,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了。
“還是叫我大姐吧。等你和南方真正完婚,再隨着他一起喊我師母。”
師母能看明白嶽梓童心中的忐忑。
也正是嶽梓童這樣躊躇着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的表現,讓善良的師母,原諒了她之前所有的荒唐行爲。
說到底,李南方和嶽梓童都是最最正兒八經的一對兒。
無論李南方有多少女人,唯有嶽梓童,纔是老頭和師母親自給他定下的未婚妻,沒有他選。
同樣的,無論嶽梓童的身份地位發生什麼樣的變化,無論她以前做過什麼樣的荒唐事情,她都是岳家那個已經入土爲安的老頭,親口許配給李南方的。
嶽梓童自詡李南方的正牌夫人,就源於此。
她也當得起這樣一個身份。
“大姐,這一路路途不便,耽誤了時間,讓您在這寒風中等了這麼久,梓童在這裏向您賠罪了。”
嶽梓童雙手放在腰間,一個盈盈萬福禮。
既是向師母賠罪,也是感謝師母對她過往的原諒。
這樣的嶽梓童,李南方還是第一次見到。
來時的路上,還口口聲聲喊着,誰敢惹她不高興,就帶人平了整個八百的岳家主。
這轉眼之間,就變成這麼個懂事、有禮貌的未過門小媳婦兒了?
你還別說,就嶽梓童現在的模樣,倒真的有師母那種大家閨秀的風韻。
不對。
只不過是同樣的大家閨秀,遇到不同的男人,纔會變得性格相差千萬裏。
師母笑着把嶽梓童攙起來,輕輕拍了下她的手背,點頭說聲“好”,這才終於轉頭看向了李南方。
“南方,瘦了。”
慈母般的手撫上李南方的臉頰。
師母說着每一次李南方回來,都會說的那句話。
那麼接下來,一定是領着他們回家裏,告訴他們屋裏餐桌上有準備好的“土豆燉蘑菇”。
菜還熱着,米飯也是剛蒸好。
就等着他們回來,大家一起坐下,好好喫頓晚飯了。
這一路揹着嶽梓童走了百多裏的山路,灌了一肚子涼風,原本不覺得怎麼樣。
可在村口吃了二愣子偷來的雞蛋,頓時讓他肚腸裏的飢餓感,翻着番的往上增長。
這就像是一堆乾柴。
平時放在牆角里一點事都沒有,突然扔過去個火星,瞬間就會變成熊熊烈火。
李南方想的沒錯。
他最愛喫的,也是師母最拿手的菜土豆燉蘑菇,確實是有的。
剛剛蒸好的米飯也在鍋裏,散發出來的香氣隔着很遠就能聞到。
但是,他運氣不好,註定是沒辦法立刻喫到的。
因爲,一聲嬰孩的啼哭,突然間打斷了這裏的溫馨氣氛。
哭聲來自師母身後的小院堂屋。
李南方傻眼了。
那孩子哭聲響起來的第一時間,他就突然間意識到一個被他早就遺忘了的問題。
他和龍城城的孩子,一直被師母帶着呢。
該打屁股的龍城城,老子的種竟然要姓龍,還叫什麼龍南城。
改作李南城,那也比龍南城好聽過去千萬倍。
憑什麼不讓老子的種,隨着老子的姓、啊呸,現在不是管孩子姓什麼的時候。
關鍵問題是,這件事該怎麼和嶽梓童解釋。
嶽梓童從來都不知道,李南方和龍城城的事情,她也不敢相信,她的男人會和她的堂嫂,生下來一個孩子。
從孩子的啼哭聲爆發開始。
就意味着這件事情,徹底掩蓋不住了。
別看嶽梓童剛剛那麼一副乖巧兒媳婦的模樣,讓她知道真相之後,天知道又會鬧出來什麼樣的幺蛾子啊。
想到這裏,李南方下意識地看向了嶽梓童。
嶽阿姨此刻的表情,明顯是呆滯的。
她清楚的記得,就是十幾年前的那個夜晚,大姐一家人最後一次回岳家的時候。
就是李南方那個醜陋的小老頭,偷看了當時還是個豆芽菜的她洗澡。
驚嚇過度的她,大喊大叫,鬧得岳家所有人都知道她被男人看光了身子。
這纔有後來的“婚約”一說。
當然,那不是重點。
重點是,李南方偷看嶽梓童洗澡的事情敗露之後,被大姐夫按在地上,真的是照死裏去打。
眼看再有一棍子下去,當時只是個小老頭一樣的李南方,便可以一命嗚呼了。
大姐,也就是李南方的師母衝出來,擋住了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