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母親被逼無奈，只能帶着外婆一路逃到臨城來。只是到了臨城後不久，她就發現自己懷孕了。儘管慕千城欺騙了她，可她還是打算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可是慕家的威脅還在，她一個單身女人又要怎樣才能在羣狼環伺的情況下平安生下孩子呢。就在她走投無路的時候，林霄出現了。”
“林霄是有婦之夫，所以你的母親一開始是拒絕的。是因爲後來遭人算計，被迫與林霄發生了關係。之後，她乾脆順水推舟，把肚子裏的孩子推到林霄頭上。以至於後來，她成了人人唾棄的第三者，實則，她只是想……”
“夠了！”我再也按捺不住打斷他，垂在身側的手慢慢的蜷縮起來，喃喃的道，“我不相信！你說的這些，我一個字都不信！”
“我知道這很難以接受，所以我原本打算把這個祕密藏一輩子的，就像你母親一樣……”
“不，你是騙我的，你一定是在騙我。”我瞠大眼睛瞪着他，眼眶泛起淒厲的紅，“你爲什麼要編造這麼一個荒唐詭異的故事來騙我？我不是說過了我不會成爲你跟米朵的絆腳石嗎？你要跟她在一起你就光明正大跟她在一起好了？爲什麼……爲什麼要……”
“雨菲，我說過很多遍了，我跟米朵沒有任何關係……”
“那爲什麼每次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永遠都是跟待在一起？！”
“我……”
“夠了，我不想聽你的解釋，不想聽你找藉口敷衍我。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雨菲……”
我抑制不住咆哮，“出去！”
顧子言沉默的看了我一會兒，終究還是嘆了口氣，“好，那我先走，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來看你。”
說罷，伸出手似乎是想摸摸我的頭，但大掌在距離我頭頂十公分左右的位置停下，終究還是沒有落下來。
我緊緊攥着拳頭，直到關門聲傳來，才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樣，一下子癱軟下來。
緩緩曲起雙腿，將自己裹成一團。
***
窗外的天早已經黑盡，病房裏卻沒有開燈。
我坐在牀頭，蜷着雙腿抱着膝蓋，下巴擱在膝頭，心裏面有一陣一陣的荒蕪層出不窮冒出來。
我的母親，我恨了二十多年，哪怕是她早已經過世，我也依舊未曾原諒過她一日的母親，在今天，在顧子言告訴我的那個故事裏，徹底顛覆了我的認知。
我現在甚至不知道，我是應該繼續恨她，還是恨我自己？！
啪！
啪！
病房的燈，被突然按亮。
刺目的光一瞬間突破黑暗，照進我的眼睛裏，灼目的痛，可我卻不想把眼睛閉上。任由那光將我的眼睛刺得生疼，流出眼淚。
“菲菲。”悠悠柔和的語調裏滿含擔憂，“你還好吧？”
眸子睜了睜，“你知道了？”
她說你還好吧，而不是你怎麼了。
“顧總給我打電話，讓我過來……陪陪你。”悠悠走過來，在牀邊坐下，看着我的目光小心翼翼，猶豫了很久纔開口，“雨菲，那不是你的錯！”
我把臉埋在掌心，聲線顫抖，“悠悠，我恨了她二十多年。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一直在怨恨她，恨她爲什麼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上，恨她爲什麼要讓我揹負那樣的罵名長大，恨她從一開始就把我的人生綁在了恥辱柱上。我恨她，我那樣恨她，甚至於……甚至於到她死……都不肯叫她一聲媽！”
可是，可是現在卻有人告訴我，這所有的謾罵、恥辱、憋屈，從一開始就只是爲了讓我活着，讓我好好活着。
那個女人心甘情願把自己擺在自甘下賤的位置，只是爲了想要保護我而已。
甚至，甚至她到死都不肯把真相說出來，就是不想讓我難過，讓我揹負愧疚。
可我卻恨她，一直、一直一直恨着她。
“菲菲……”悠悠紅了眼眶，伸手將我抱進她懷裏，“你別這樣……阿姨她、阿姨她不會怪你的……”
她不會怪我？
是啊，她怎麼可能會怪我呢？她一心一意只想把我這個蠢笨如豬的女兒保護在羽翼下，哪怕賠上自己的名譽和生命，她又怎麼可能會怪我？
可是我呢？我以後該怎麼辦？
我恨了二十多年的人，到頭來才發現，她原來是那樣的偉大，那樣的爲我着想。
可笑我居然愚蠢到相信那些流言蜚語，沒有一刻想過要真正去了解她，去爲她辯解一下。
如果那些流言是擊垮她的武器，那我就是最後在她心頭捅上致命一擊的罪魁禍首。
她一心一意想要保護的人，最後卻親手將她推入了萬丈深淵。
眼淚洶涌而下，“悠悠，她用命，換回來的是一隻白眼狼！”
“不是！”悠悠搖頭，眼淚流得比我還要兇，“不是的，菲菲，你不要這樣說自己，你不是白眼狼，你不是。”
她安撫般輕聲，“這世上，沒有人比你更重感情了。”
我嘲弄般笑了一下，“我重感情？天底下最無情無義的人就是我。”
生養之恩，我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懷，甚至不止一次惡毒的抱怨，她不該把我生下來，她不配把我生下來。
我在說那些話的時候，她心裏該多難受啊！
悠悠輕輕拍着我的肩膀，我知道她是想安慰我，但她始終什麼話都沒說。
她心裏應該也很清楚，當下這種情況，說得再多，也無法解開我心裏面那個結。倒不如什麼都不說，就這麼安靜的陪着我。
不知道是過了半個小時還是一個小時，擱在牀頭櫃上的手機突然響了。
我呆愣着沒有動，是悠悠伸手把手機拿了過來，看一眼遞給我，“是金醫生。”
渙散的眸子因爲這個名字而波瀾起伏一陣，我飛快的伸手接起來，“金醫生，怎麼了？”
“小菲啊，外婆說她要見你。”
我被這句話砸得有些暈頭轉向。
外婆……要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