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鍋虧 >第44章 合理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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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盆崽踏進惠六公家大門的時候,見得堂屋內團團圍滿了人。盆崽猜到惠六公情況肯定嚴重,急忙大呼“六公、六公,我來了!”。

    前來看望惠六公的人,見滿頭大汗的盆崽到來,急忙讓開了一條道。

    “讓開,快讓開,杜先生來了!”。

    “杜先生終於來了!”。

    從屋內發出的聲音就知,他們都在等待盆崽的到來。

    “六公?你怎麼樣了?”見惠六公平躺着,眼睛一動不動直盯着屋頂的段梁,盆崽非常着急,急忙大喊道。

    聽見了盆崽的聲音,惠六公知道他唯一的過法徒弟來了。費力地將眼珠往段樑上方挪動下來,面無表情地盯着盆崽,乾涸的眼角更爲深邃,黝黑的眉毛豎立,皺皺的皮膚繃得很緊,臉色蒼白,嘴脣發黑,手腳伸得筆直。惠六公除了移動眼珠外,沒有任何肢體語言,包括面對盆崽的呼喊,他都無動於衷。

    盆崽極爲傷心,他知道惠六公不行了,也知道自己只顧着流淚也沒用。

    在惠六公的兒子一個眼神後,盆崽知道該怎麼做了。

    盆崽準備握住惠六公的手,對他說上幾句送終的話。可當盆崽觸碰到惠六公那一刻,惠六公手指僵硬,五指長撐,而且撐得非常直。

    盆崽一連試探幾下,都沒能抓起惠六公的手。

    惠六公的手,黑筋爆凸,猶如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定住了他,任何人都動他不得。

    盆崽試探幾次不成,無奈地退回了那隻手,說道:“六公,如果實在堅持不住了,你就安心去吧,我絕不會對不起你賜我的法號,我更不會對不起神界各位法師。各位神師爲鑑,我一定會將你傳我的戲法傳承下去,而且是一代接一代,永不失傳。一入法門,終生敬法,請你相信我!”。

    聽了盆崽一番話後,惠六公嘴角微微顫動了一下,接着另一隻手,有如神助一樣擡了起來,將緊握在手中用白色皮紙包裹着的東西,遞向盆崽。

    盆崽接了過來,心中五味雜陳,打開一看,原來是出師前所使用的令牌,那張白色的皮紙上寫着幾個字:“把令牌接走,你是身背法職弟子,可以獨掌神壇,把壇位搬去你家,壇向朝東,天神在上,一入法門,終生敬法,望妥!”。

    盆崽接過令牌後,惠六公那隻手退了回去,筆直地倚着大腿,五指長撐,又用盡最後一口氣,再次盯了盯盆崽,閉上了雙眼。

    一代宗師,與世長辭。

    後來,盆崽才從旁人口中得知,自從他去送神做法出門不久,惠六公的病情就變得更加嚴重,鄰里的人都守了他一天一夜了。

    這一天一夜中,惠六公沒喫沒喝,躺在那裏也是一動不動,不管任何人上前安慰,包括他的子女,他都無動於衷,只是手中死死抓做那皮紙包裹着的東西,抓的很緊,任何人都無法從他手中拖過來。

    那人還說,或許惠六公昨天就已經不行了,他留住最後一口氣,就是爲了等盆崽回來,等盆崽見他最後一面,等盆崽的一句承若,等盆崽親手接過他手中的令牌,才能放心離開。

    盆崽聽後,非常傷心,他痛恨自己,在惠六公最需要他的時候,自己盡然沒能留在他身邊。

    惠六公的死,很快傳了開。

    這些天,就連數十里外的人,都趕來他家。

    一時間,惠六公的家人山人海,每個角落無不站滿了人,就連街陽下面的那塊大田,都是人潮涌動。

    如此場面,只爲前來告別這位德高望重、遠近聞名的傳奇神界法師。

    而這一幕,對寧孺威來說,就猶如發生在昨天。

    那年,寧孺威剛好逢假期,當得知惠六公過世後,寧孺威也和大多數人一樣,不畏舟車勞頓,迫不及待要去瞧瞧熱鬧。

    出殯之日,不止是盆崽帶的戲班,就連生前和惠六公唱過戲的人,也都趕了過來。踏入送神做法這一行,有個規矩,就是身背法職的師父離世,戲班們又要像拋橋過法那樣,重新把所有的戲法原原本本地演繹一次。

    那天,在人潮中,寧孺威站在盆崽身後,聚精會神地看着十七八個戲班同時唱戲,如此全身心投入,如此恢弘壯大的場面,生平他是第一次見。

    由於堂屋寬度有限,加上進屋看戲的人實在太多,神案前的位置只有五六個,只供五六個戲班坐着,其他戲班大多分站兩旁,有的甚至是在人縫中,有的爬到木樓上層,在空隙處探出頭來,有的甚至因爲人多根本進不了堂屋而站在門外,但是不管哪一個戲班,他們不因位置的影響,無不都是高聲唱戲,唱得面紅耳赤,唱到青筋暴跳。

    當盆崽跪在堂屋中央,用九宮八卦甩出陰陽聖三卦後,站起身來,直面神案,閉上雙眼,帶頭放生嘶唱戲文那一刻,寧孺威深深被震撼住了。

    戲聲高亢,撕心裂肺,直刺人心,這羣人無不都是用心在唱戲,用他們的生命在唱戲。

    唱戲是他們畢生的信仰,他們只能以此表達方式,悼念一位偉大法師的離去。

    那天,寧孺威沒有顧得上喫飯,或許也是因爲前來的人太多,根本沒有位置喫飯,寧孺威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堂屋半步,親眼目睹了那場多達近二十人組成的豪華戲班最感人肺腑的演出。

    直到下午近四點,戲班們才收了場,將載着惠六公遺體的棺材送上山。

    待寧孺威回到家,天已經黑了,由於在人縫中站了一天,感覺特別疲倦,顧不上喫晚飯,早早就上了牀。可是,儘管寧孺威已經非常困了,但還是久久難以入睡。

    傳統文化的經典,那種震撼力,那種百年難得一遇的畫面,至今令寧孺威仍然歷歷在目,一切事情,彷彿就發生在昨天。

    盆崽沒有食言,對於送神做法,成了他終生的信仰。

    此後,盆崽家可謂車水馬龍,上門請他送神做法的人此去彼來。他所帶領的戲班,從南唱到北,從東唱到西,不僅法術深厚,他的神威,也得到了衆人的敬仰,成爲了落烏當地一帶,又一位赫赫有名的大法師。

    隨着社會閱歷的增長,對此,寧孺威也有了他自己的觀點。神界,存不存在,不必去追究,神師,有沒有,不必去沉迷。送神做法,只不過是給人一種精神安慰罷了,信的人則有,不信之人則無。他反對愚昧無知一味去信神,而忽略客觀科學的存在,但他也敬重幾百年來的文化傳承,一系列經典演繹,相信是經過幾代人甚至更多人的勤心苦出。民族文化的精髓,本應得到更爲合理的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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