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風歌——北境 >第二十一章 鐵馬冰河入夢來
    劉不知看見“糖人錢”心裏一陣發虛,他那條腿尷尬的懸在半空。

    “糖人錢”不依不饒一把拽住他:“到底是也不是!”

    劉不知頭大如鬥,他心裏暗罵:怎麼感覺今天誰都來找自己的晦氣。

    他故作淡定地一邊“一瘸一拐”慢步走着,一邊若無其事的回話:“錢先生莫要說笑,晚輩只是一介窮書生,我那可憐的妹妹還……”

    “糖人錢”面無表情地說:“剛纔你們的打鬥,老頭子都看到了。”

    劉不知畢竟少年,雖是平時嘻嘻哈哈一副混不吝的作態,但把戲被當面戳穿,臉還是有些紅了。他見“糖人錢”如此執着,便道:“是,我就是劉不知。至於北境軍,以前是,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是。”

    “糖人錢”往後退了一步,雙膝跪下“砰砰砰”對着劉不知開始磕頭。

    “老先生你這是幹什麼!”劉不知趕忙過去要把他攙扶起來。可是這老人像是鐵了心,用全身的力量把自己死死錮在地上。劉不知不敢發力,只能用手扶住他的頭,不讓他繼續磕下去。

    老人泣不成聲:“九年前,永豐二十五年,北夷軍在互市的那天突然攻入寒佳城。我的老伴兒、兒子、兒媳、兩個孫子全都慘死在阿力川的騎兵刀下。我不是人啊,我不是個男人,我貪生怕死,我躲在地下的醬缸裏一聲都不敢出啊。後來,老頭子背井離鄉,再也沒臉邁入北境一步。好在蒼天有眼!少帥,你擒殺了阿力川,爲我全家報仇雪恨,你是我的恩人啊!老頭子做夢都給你磕頭,沒想到今日居然在這裏相見,蒼天垂憐,這是蒼天垂憐啊!”

    老人的哭聲像刀片一樣颳着劉不知的心。他手上發力,將老人扶起,然後不管老人如何阻攔,劉不知單膝跪地,低頭道:“你無需謝我。你全家慘死,是北境軍無能,我們劉家拿着朝廷的軍資,卻讓寒佳城落入敵國,直到今日也未能收回,你百年之後也未必能落葉歸根,我對你又何恩之有?老人家,我對不住你,對不住你死去的親人。劉不知給你叩頭了。”

    劉不知不顧老人的阻攔,腦袋狠狠地往地上一砸,細碎的石子深深印在他的額頭上。他眼神躲閃着“糖人錢”,閃身要走。

    “糖人錢”用粗糙的手背抹了抹濁淚,悵然地說:“少帥。你以後……真的不再帶兵了嗎?”

    “是。”

    “糖人錢”嘆了一口氣。他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糖人和一張油紙,遞給劉不知:“少帥,不管你以後是否還做將軍,老頭子都要說這句話:北境人只認北境軍,只認劉家的帥旗。這個糖人是您和那個黑衣人打鬥時老頭子捏出來的,您既然需要,就收下吧。”

    劉不知木然的拿着糖人,看着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一步一步消失在夕陽裏。

    他定睛看着這個糖人:那糖人粗眉小眼,英氣四溢,他一臉倨傲,長劍筆直地指向遠方,一身甲冑,胸前一個虎頭威風凜凜,身騎高頭大馬,彷彿如箭在弦,頃刻間便要衝陷敵陣,浴血殺敵。

    那一夜的北境,十五歲的劉不知對着麾下二百輕騎兵呼喝道:“三十年,整整三十年,阿力川的鐵騎縱橫北境,所到之處,女,屠我邊民,搶掠無數,來去自如。我北境三十萬大軍如木偶傀儡,龜縮高牆之上,瑟瑟不敢迎戰!爲軍爲將,不能保家,不能衛國,雖百死猶不可恕!是故三十年來,北境爲將者人人當死,北境爲兵者人人可誅!今日,阿力川已戰敗向北夷潰逃,他的首級就在三十里外等着我們。衆將士可有膽量與我去取!”

    “殺!殺!殺!殺!……”

    衆人聲震寰宇,熱血沸騰,國恨家仇,今日一併了結!

    劉不知抽出承影劍向北一指:“衝鋒!”

    一騎絕塵。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劉不知用拇指擦了擦糖人上的水滴,用油紙將它包好,輕輕地放入懷中。

    如鐵馬冰河,血還是熱的。

    卻也只能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曬貪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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