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道問鼎 >第三十九章 暴雨將至
    昆陽城東有山名“鈴鹿”,四季皆景;離塵山莊便傍依此山而建。?  ??

    今晚有貴客至。整座山莊燈火通明,於是夜深也無妨,風雨也無妨。

    殷秋水親自拈起白玉酒壺,攬袖滿上三杯。酒質澄明,香氣氳而不散;酒名“瀛臺”。

    陸啓明接過,垂目看着這杯酒;酒面隱約漾起淺淡波紋,在燈光中幽幽明明。他微笑道:“‘瀛臺’名貴,中洲盡知。我本就貿然叨擾,卻還勞煩師兄師姐取此酒來,實在心有不安。”

    殷秋水與於成然對望一眼,柔聲笑道:“這是哪裏的話。師弟長途跋涉,一路辛苦,我們夫妻倆如果還拿粗茶淡飯來,那纔是不該。”

    陸啓明搖頭笑道:“我們不過是一路遊山玩水過來的,真要說的話,師兄師姐照看這偌大一個離塵山莊,豈不是辛苦太多?上下打點時候,一定有許多無奈之處吧?”

    於成然是離塵山莊的莊主,但山莊在本質上從屬於中洲武院,以幫助武院收集外面的信息與資源;陸啓明故有此言。

    這本該算是普通的客套,陸啓明語氣亦一如往常,殷秋水卻笑容驀然一僵,而於成然正低頭飲茶,似沒有意識到有何異常。空氣中某種莫名的氣氛漸漸堆積,只有小笛子安靜喝魚羹時、湯匙與碗壁碰撞的輕響。

    殷秋水勉強笑道:“師弟可是在責怪我們?”

    “師姐何出此言?”陸啓明面露疑惑之色,沉吟道:“莫非……當真有爲難之事?”

    殷秋水呆了呆,意識到自己之前的失態,一時間既是後悔又是尷尬。

    這時於成然長嘆了聲,開口道:“陸師弟有所不知,山莊確有難事,可緣由卻在我。”

    殷秋水一驚,失聲低呼:“成哥?!”

    於成然微一擺手,淡然笑道:“陸師弟本來就是極高明的醫家,你我又何必隱瞞?”

    說罷,他再次望向陸啓明,輕嘆道:“想必陸師弟也早已看出來了。從前還好些,近兩三年山莊受我的身體拖累,諸事凋零,秋水她又一心照顧我,無暇他顧……實在是有愧於武院的信任了。”

    聽到這裏,小笛子忽然擡起頭,笑問道:“於哥哥既然知道我師父醫術高明,爲什麼不請我師父幫忙瞧瞧?”

    她本就年紀小,聲音神態更天真無邪,任誰都會相信她此問無心。可這提議畢竟唐突,偏偏陸啓明卻沒有一絲出言呵斥的意思,反而微笑望向於成然。

    “其實我正不知如何開口才好,”於成然反倒笑了起來,不假思索道:“正想勞煩師弟。”

    小笛子暗暗吃了一驚——這與師父得到的信息並不符合。她忍不住望向陸啓明,試圖揣測他是如何考慮的;可是直到陸啓明幫於成然把完脈,她都無法辨認出任何信息。

    ——這也是於氏夫妻共同的感想。

    殷秋水小聲道:“陸師弟,你看……如何?”

    陸啓明先道:“於師兄此症症因一半先天一半後天,好在師兄已在五年前更換了修行功法,加上一直調理得當,情況已算是很穩了。”

    殷秋水聽了這些,心中已對他傳聞中的醫術信了七分。?   要看 書  陸啓明雖只是每句話正常的間隔停頓,她卻已忍不住追問道:“那……還能再穩一些嗎?”

    陸啓明遲疑片刻,道:“恕我直言,維持現狀已是最好。如果想要徹底根治,我只能給出兩個答案。一,在未來晉入大周天的時候,身邊有足夠水準的醫家相助。”

    於成然與殷秋水安靜聽着,面上並無異色,顯然早已聽其他醫家說過這種解決方法。可惜於成然雖修行天賦尚可,卻爲病症所困,大周天顯然是沒有可能的癡妄了。

    陸啓明繼續道:“若說最快的法子,有幾種五品以上的藥劑有令人脫胎換骨之效,如果能設法得到,即刻就好了。”

    於氏夫妻相視苦笑。五品?五品以上?他們怎麼可能得到,除非……

    霎時,殷秋水腦海中彷彿劃過一道光亮——他們是不行,但有能力得到五品藥劑的人不正在眼前嗎?

    她再顧不得想其它,猛然擡頭道:“陸師弟——”

    “秋水!”於成然立刻出聲打斷,不讓她將這種荒唐的請求說出口。

    “成哥!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一時間,女子眼眶都有些發紅,再堪堪忍下。

    “師姐且先不急,”陸啓明語峯一轉,又道:“之前也只是我一家之言。雖然我確實想不出其他的有效法子,但我師父未必不能。”

    “是啊,張院長……”殷秋水喃喃道。她沒有注意到丈夫的雙手已經在桌下緊握成拳,只一心想着陸啓明的話。

    自此以後,“陸啓明能救他、甚至可能是唯一能救他的人”——這個想法深深紮根於她的腦海中,並在她做任何決定時都如影隨形,再也不可能散去。

    陸啓明靜靜呷了口茶,忽道:“師兄的山莊負擔沉重,應該不止之前那一個原因吧?”

    殷秋水心中猛地一跳——她最怕的就是陸啓明提起這一茬。若想要保於成然安穩,就必須要源源不斷的珍貴資源供應。於成然並無深厚背景,她也不過是殷氏一個嫁出去的女兒——僅以他們兩人的單薄力量,怎麼可能做到?

    於成然也沉默了片刻,自嘲笑道:“說來慚愧,以我這副身體能苟延殘喘至今,大都是靠了秋水的家人相助。”

    陸啓明似是怔了怔,旋即低笑道:“師兄誤會了。我只是忽然想到,盛國官府有沒有故意刁難呢?”

    他這一問直接將對面兩人問愣了,完全沒想到他要說的原來是這一句。小笛子連忙低頭舀湯,以掩眼中調皮笑意。

    殷秋水只好道:“這種事……師弟又是從何處看出來的?”

    陸啓明道:“這還要從咱們在昆陽城中的相見說起。”

    ——酒樓初見的那幕。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於氏夫妻都屬於“在人羣中第一眼就會被注意、第二眼就能被記住”的人。然而,即便他們的離塵山莊與昆陽城近在咫尺,城中的人們居然沒有能認出他們身份的。

    這不是能用“淡泊”二字草率解釋的,何況於氏夫妻並不像疏於交際的那種人。出現這種情況,顯然就是他們自己不願意進入昆陽城了。

    最容易想到的解釋之一,便是於氏夫妻與大盛官府關係不好。

    殷秋水暗中鬆了口氣,連忙笑道:“確實是這樣,已經有很久了。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對方也沒有做太絕,我們夫妻就索性退讓一步罷了……還有我們殷家,與大盛也是這樣過來的。”

    陸啓明微笑問:“既然如此,不如讓我回頭與族裏交代幾句,幫忙協調一二?”

    殷秋水遲疑片刻,點頭笑道:“那我也不與師弟見外了,多謝!”

    於成然聽着她這句,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無奈一嘆——論言語試探,秋水實在與這位陸家公子相差十萬八千里。

    殷氏附庸於陸氏一族——這件事在明裏暗裏都絕不是祕密。殷氏的人若真的被大盛王朝“刁難了許久”,哪裏用得着等到這時、藉助陸啓明的同門情誼請陸氏相助?一早直接告之陸氏知道,他們自會幫忙做主。

    可惜其中的細微關竅,秋水一時之間恐怕是反應不過來了。想到這裏,於成然出聲問道:“哪有我們一直麻煩師弟的道理?我還沒來得及問——師弟此行任務,可有我們夫妻能夠協助之處?”

    於成然本來只爲取得對話的主動權,卻沒料到陸啓明竟然會真的細說。

    只聽陸啓明嚴肅道:“這也正是我前來叨擾的原因。是有關一個月前文藏系沈興師兄的死亡——武院懷疑另有原因,方纔讓我再來調查一番。可我實在對附近一無所知,只好來請教師兄師姐。”

    於成然與妻子對望一眼,鄭重點應道:“武院如果這樣說了,恐怕其中是真的有貓膩。”

    “既是此事,我們夫妻二人絕沒有坐視的道理。”

    ……

    天氣沒有好轉。

    陸啓明與小笛子剛踏進山莊客院,不待片刻,便瞬間下起了暴雨。雨聲鼎沸,雷電交鳴,天空像打翻了的巨大墨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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