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剛一關好,小笛子就迫不及待地拉住陸啓明的衣袖,崇拜道:“師父,這真是太厲害了!”
陸啓明環視着這間屋子,隨口問她:“小笛子都看出什麼了?”
小笛子深吸一口氣,認真道:“師父剛剛與他們說的每句話,我都要背下來!”
陸啓明失笑不已:“哪有那麼誇張。”
“纔不誇張。”女孩的雙手交握在胸口,一一細數道:“從晚飯剛開始的時候,師父說的雖然都是特別自然的客套,可是隻要聽到的人心中有鬼,就會忍不住辯解——可是當他們又聽到師父原本沒有責問之意的時候,就會心慌後悔,就會一錯再錯。
“最重要的就是在對於哥哥病情敘述的時候,只要於哥哥與殷姐姐有其中一人真的關心,就一定會有心情波動——而這又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
“在這之後師父忽然提出山莊收益不好,他們本就心虛,這下更會以爲師父已經知道他們將武院的資源貪爲己用。可是他們萬萬沒想到——師父要說的偏偏是與之前毫無關係的‘大盛王朝’!
“前面的屢次出錯已經讓他們不能保持冷靜了;尤其是殷姐姐。 ? 這種時候,師父輕而易舉就試探出了她們殷家已經與咱們陸家不再一心的事實!”
女孩語速極快,顯然已經在心中翻來覆去想了很久。說到最後時她臉頰上已燃起了兩團激動的紅暈,眼神炯炯地仰望着陸啓明,“他們想的什麼、會做什麼反應——師父統統都知道,都能掌控——這簡直就是藝術!”
早在小笛子說到中間時,陸啓明就已經回頭凝視着她。他靜靜聽她講完,輕嘆了聲:“小笛子一直以來都是個聰明的孩子。”
女孩一怔。她聽出了陸啓明語氣中的複雜意味,頓時有些慌張:“師父,是我說的不對嗎……”
“或許對吧。”陸啓明微微一笑,又問她:“那小笛子可知道——我這樣做的目的?”
小笛子遲疑着道:“難道不是爲了得到這些信息……”
陸啓明笑道:“但這些都是咱們早就知道的啊。”
小笛子沉默下來,苦思冥想。
但陸啓明並沒有考驗她的意思。他蹲下身,平視着女孩的眼睛,認真道:“小笛子,你要記得一句話。”
女孩點頭。
陸啓明低聲道:“當你有能力決定他人命運的時候——不要這樣做。? 要?看書 ”
但是……修煉變強的目的不正在於此嗎?小笛子心中這樣想着,卻沒有真的問出口。她似懂非懂地點着頭,應道:“只要是師父的話,我都會記得。”
陸啓明笑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重新站起來。他在屋子中四處走動,隨手佈置着簡單的陣法,一邊道:“剛剛我之所以與他們說那麼多,是擔心自己不小心冤枉了無辜的人。”
小笛子連忙跟在他身後,問道:“可是他們真的無辜嗎?他們顯然知道一些事啊。”
“如若不是,能讓他們少做些錯事、多回頭幾步也是好的。”陸啓明嘆道,“我能做的已經到此爲止,以後的事如何選擇就只有看他們自己了。”
陸啓明停下來,目光落在桌案那盞明滅搖曳的燭火上。
他搖頭,道:“不。他時日無多了。”
……
人總有一死。但究竟如何才能給短暫的壽命附加上更多的意義。
——於成然望着妻子沉靜的睡顏,心中這樣想着。
他曾經請了一位高明的醫師對他的身體狀況做了絕妙的遮掩。如今除了他自己以外,已沒有任何人知道他身體的真實情況;包括妻子殷秋水。她只以爲是無傷性命的重病——即便這樣,她已經擔心地夙夜難寐,若真知道了事實,還不知會做出何等反應……
他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於成然擡手撫摸了她柔軟的臉頰,悄然從牀榻上坐起,從衣架上取了外衣。
只是他穿到一半時便不得不停了下來。
他額頭上迅速滲出豆大的汗滴,呼吸艱難而急促,臉色卻反常地慘白一片。他喉嚨中發出似咳嗽又似喘息的艱澀聲音,看神情已然痛苦到了極點,卻仍在強自忍耐。
然而病痛的難捱卻不及他心中焦急之萬一——這病原本絕不可能在今晚犯,可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於成然艱難擡手,試圖去抓枕側的白瓷瓶;可無奈何手臂顫抖不止,他盡全力反覆四次竟都未能成功。
殷秋水被響動驚醒,一見丈夫情狀,淚水瞬間就盈了滿目。她慌忙抓起瓷瓶丟開瓶蓋,小心翼翼湊到他脣邊。
冰涼的藥劑散入身體,很快壓下了在他體內攪動不休的暴.亂內息。於成然的呼吸迅速平復下來,眉宇間的痛苦之色也漸漸散去;然而他的視野卻沒有像往日服藥後一樣恢復清明,反而愈加昏沉,彷彿整個世界都在晃動,一切景物都渾濁不清……
於成然心中霍然驚覺,勉強睜眼看向對面的妻子,費力道:“秋水,你!”
女子的淚水一顆顆接連滴落。她將於成然重新扶回到牀上,輕輕幫他掖好被角,低聲道:“成哥,你好好休息。睡一覺就好。”
於成然的眼中第一次涌起了真正的驚恐,急促道:“秋水!不!你不知道……你不要……”
然而,即便他急切到了極點,但聲音卻不可抑止地低了下去;最終轉爲平緩而均勻地呼吸聲。
殷秋水坐在牀沿凝望着熟睡的男子,眼角眉梢盡是溫暖柔和的笑意。她含淚笑道:“成哥,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知道的。”
她再次壓了壓被角,將男子的外衣重新掛好,然後起身更衣。
外面的雷暴聲嘶力竭地下着,樹木枝葉的碰撞聲在四方呼嘯起伏;恍然間殷秋水心中升騰起一種奇異的感覺,彷彿自己正置身於一片黑暗海洋之中。
四周也確實是黑暗的。
這裏就是她的家;她對它如此熟悉,根本不必點燈。嘈雜的黑暗中,房間裏隱約有細碎的衣服摩擦聲。
某一刻——當又一道熾烈閃電割破天際,房間有了瞬間的明亮——
那裏赫然站立着兩個完全相同的女子身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