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亭長伸手攬住了孔翎嵐：“我知道夫人在擔憂什麼。我又何嘗不是呢？邊疆雖苦，但人心是透亮的。活的瀟灑恣意，比什麼錦衣玉食都要來的舒服。”
“枝枝上次說的有道理。若是我們不行動，只怕枝枝真的會嫁進皇室。她那樣的性子，定然不會快樂。”孔翎嵐靠在沈亭長的胸膛前，已然有了打算，“李國公的世子太過優秀，未必能一心一意對待枝枝。我思來想去，還是讓枝枝入仕途最好。”
沈亭長蹙眉：“官場無常，怕是更會被人抓着錯處。”
“柏寒也大了。到時候他入仕，也能幫襯一些。女官在職時候少有成婚，這是不成文的規定。到時候讓枝枝先借這個理由拖延，等到，等到那時候，你順利卸職，咱們一起回邊疆。”
孔翎嵐說的“那時候”，沈亭長心裏清楚，就是老皇帝駕崩的那個時候。
沈亭長直覺沒有這麼簡單。朝堂之上的事，他鮮少提及。但縱使他一個武將，也敏感的覺察到了——皇帝似乎對太子並不喜歡，反而比較器重三太子。
若是真的到了老皇帝駕鶴西去的那一天，兩個人還沒有分出勝負，那真正的風雲之爭，還長着呢。
但這些話他不會現在說出來徒增自家夫人的煩惱。於是他也只是點了點頭：“枝枝的意思呢？她懶散慣了，恐怕不願做官。”
“我已經讓她在研習驗屍的法子了。”孔翎嵐語氣惴惴，“沒有先和老爺商量。老爺可會怪我？”
沈亭長拍了拍孔翎嵐的肩膀：“夫人突然這麼客氣，爲夫有些不習慣。無論如何，我們都希望枝枝和柏寒這輩子能平安喜樂。如果先和我商量，我也不會反對的。”
孔翎嵐低頭嘆了一句：“是啊，不過期望他們能夠平安喜樂。”
另一邊，沈南枝和沈柏寒已經坐在了餛飩攤上。
沈南枝一臉期待：“哥哥喫嗎？”
沈柏寒看着少女期待的目光，唯一能活動的右手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很想順着沈南枝的問話點點頭，但是方纔喫的太多了，此刻他確實很難喫下東西。
軍營裏的規定——決不能剩下糧食。
見沈柏寒面露猶豫，沈南枝難得體貼的突然想起對方恐怕是喫不下了。眨巴眨巴眼睛：“哥哥，那我們就點一份吧！你一會兒要是想嚐嚐，就喫我的！”
他和沈南枝從來沒有分食過食物。很早之前是因爲感情不好，後來是因爲沒有必要。畢竟沈亭長就算是自己捱餓也不會虧待了自己的夫人和孩子。搬來京都之後就更加沒必要了。
所以沈柏寒一時之間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見沈南枝仰着笑臉衝着阿婆親切地喊了一聲：“阿婆，這裏要一碗餛飩。”
等到那碗熱氣騰騰的餛飩被端上來，浮着油花的湯裏浮浮沉沉着幾十顆薄皮剔透的小餛飩，還灑着翠綠的蔥花。
沈柏寒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方纔枝枝好像說的意思是，可以合吃一碗！
沈南枝確實是有些餓壞了，拿起湯匙便“埋頭苦幹”，連身旁多了些聲響也沒有發現。
還是沈柏寒先打了招呼：“李世子。”
沈南枝驚一口餛飩險些沒有來得及嚥下去。囫圇嚥了兩口湯，才從碗裏擡起臉來：“李覓？”
聲音裏顯然透着疑惑。雖說沒有宵禁，但李覓這種人應該不會在晚上出來，而且還是出現在這樣的小食攤子上。
“聽聞沈家公子摔傷了手？”李覓目光落在沈柏寒那支明顯不能活動的左臂上，意味不明，“受傷了還有雅興出來喫小食，真是好雅興。”
沈南枝剛想說話。
沈柏寒揚脣一笑：“陪枝枝來的。”
李覓眸色一沉，面上卻依舊是笑着：“聽說安寧縣主今天和柳家小姐出去踏青，馬匹受驚了。柳家小姐現在還跪在柳氏祠堂裏頭呢。”
若是不瞭解李覓的人，多半會以爲他此刻是在爲柳孰打抱不平。只有沈南枝聽得出——他分明就是在幸災樂禍。李覓這小子，心思壞的很。
“李世子也是出來喫餛飩的？”沈南枝避開了李覓的話題，一副嘮家常的模樣。
她對於柳家現在究竟想怎麼補救並無興趣。李覓都知道了這件事情，那麼想來消息已經傳遍了。
也難怪，柳孰自己上馬車時候，巴不得聲音大到一條街的人都聽見。踏青時候也有人看見了，這種巷口八卦，傳的速度最快。
李覓對柳孰現在是什麼慘狀以及柳家現在是什麼雞飛狗跳的狀態也全然不感興趣，乾脆地順着沈南枝的話題：“對啊。上次和你一起喫過之後，念念不忘。”
後面四個字，莫名咬的很重。斜眼瞥了一眼端坐着的沈柏寒。
沈南枝頗有些得意：“說了吧！阿婆的手藝很好的。哥哥，你也嚐嚐吧！”
一面說着，沈南枝一面將自己碗裏所剩無幾的幾個餛飩舀了一個出來，遞到了沈柏寒面前。
沈柏寒愣住了。
藉着明明滅滅跳動着的燭光，沈柏寒目光一錯不錯地看着眼前一臉純真的少女，心頭那股熟悉的顫動越來越明顯，胸腔之間跳躍出的迴響清晰可聞。
同樣愣住了的還有李覓。
他見過沈南枝這樣的神情。在邊疆初見的那一次，少女也是這樣，獻寶似的將葡萄汁遞給他。那一次，是他第一次有惦念的東西。
而此刻，燭光搖曳。他們兩個人對坐着，靜靜地看着彼此。沈南枝笑語晏晏的模樣卻不是對着他的。李覓覺得自己可能病了，否則爲什麼突然之間舌根發苦，心裏憋悶得厲害。
見沈柏寒沒有動，沈南枝微微晃了晃手，剛想喊一聲。
沈柏寒身旁一直站着的李覓突然蹲下了身子，一口咬掉了湯匙裏的餛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