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喜上眉頭 >3 小友抱一抱
    當年祝又樘走後,她兒子祝照荒唐無道,惹得謝遷、劉健等肱骨老臣接二連三地要辭官歸去。.biqugev她一次又一次放下太后的姿態,一邊苦苦哀求大佬們“救救孩子”,一邊還要試圖百般矯正她這個熊兒子的德行,爛攤子收拾到可謂心力交瘁,若沒有王守仁一直幫着她,那些年她只怕根本撐不下去。

    君臣有別,她甚少見到他時,他也需循規蹈矩地行禮,她亦要擺出太后的威嚴來,當真是累。

    還是小時候好啊

    張眉壽伸出胳膊,厚顏無恥地道:“伯安哥,我病了,抱一抱”

    王守仁聞言不覺有異,到底張眉壽這個小丫頭從小喜歡黏着他叫哥哥,他自幼有啞病,說不出話,別的孩子取笑他不跟他玩兒,只有她和蒼鹿兩個孩子願意親近他。

    兩家長輩又是世交,他真心拿她當成了妹妹看待。

    他從小方凳上起身,走到牀邊,小聲說道:“只能抱一下啊,我今年都八歲了,男女授受不親的。”

    活脫脫一個小大人的做派。

    他真像個長輩一樣抱着張眉壽,又十分老成地在她背上輕輕拍了兩下,嘴裏還唸叨着:“蓁蓁乖,災去病除,餘年平安。”

    “伯安哥,謝謝你。”

    太后和臣子,是無需道謝的。但蓁蓁對伯安,始終想道一句。

    王守仁放開了她,認真地道:“以後我給你卜的卦,你多少要信一些纔好,俗話說,未雨綢繆,有備無患,防人之心不可無”他說了一大串當年幼時的張眉壽根本聽不懂的話。

    此時的張眉壽誠然答應下來。

    除卻朝堂上的成就之外,王守仁自幼鑽研心學,愛好卜算推演之術,日後獨成一派“王學”,成果亦是矚目。

    她起初對這些東西十分嗤之以鼻,日後漸漸懂得,有些命理玄學,即便不全信,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也當存有敬畏之心。

    “這幾兩燕窩是我娘讓我捎來給你補身體的,你要記得喫。”

    王家祖上便富足,王守仁的父親王華剛中了狀元,雖目前只是一個小小翰林,但王太太平日的喫穿用度和出手都不拮据。

    張眉壽也不缺這些。

    張家家境一般,最有出息的大伯如今任着五品官職,庶出的三伯在一家不上不下的書院裏做先生,張眉壽的父親跟大伯是同母親兄弟,皆是嫡出,如今在國子監學習,尚未考取功名。

    至於祖父嘛不提也罷。

    但張眉壽的母親宋氏孃家祖上經商,累下赫赫家底,雖說爲商者爲下等,可最不缺的便是銀子。當年宋氏嫁來張家,嫁妝豐厚,金銀不提,更有幾間鋪子歸入了她的名下,近年來收益雖比不了往年,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作爲二房唯一的小姐,張眉壽的喫穿用度較之一般官家小姐都只上不下。

    王守仁剛打算走,卻聽說蒼鹿來了。

    張眉壽呼吸一窒。

    阿鹿也來了她的夢裏這是她想都不敢想,盼都不敢盼的。

    一身楓紅色長衫的蒼鹿小心翼翼地進了房間。

    張眉壽的眼睛剛落到他身上,頓時就要落淚。

    衣着鮮麗的小小少年,頭髮鬆鬆地挽在腦後,脣紅齒白,小小年紀已隱約透露出了幾分灼灼風姿。

    她都快要忘了

    幼時阿鹿多病,蒼家上下想方設法地要保他平安長大,最終經高僧指點,將其自幼當作了女兒家來養,穿了耳洞,改穿長裙長衫自那之後,身體果然日漸康健。

    唯有一雙眼睛,始終處於失明,不見好轉。

    高僧留有一言此恩往復,自有往復者還之。

    這話玄乎,沒人蔘得透。

    而阿鹿的眼睛至她死,都未曾見過光明。

    想到二人之間後來的種種,他揮劍斬斷衣袍時,說出“只當從未相識”的決然,張眉壽頃刻便淚如泉涌。

    他經歷了那麼多的折磨和不公,再恨及她,可後來他只管報仇而已,卻從未真正傷及過她

    只是那時的他,終究不再是蒼鹿,而是陳寅。

    目不能視,卻仍令人聞風喪膽的錦衣衛指揮使,陳寅。

    “蓁蓁在哭”

    他聽覺極靈敏,剛到牀邊,單憑張眉壽的呼吸有異,便覺察到了。

    王守仁都沒注意到,此時纔看見,取笑道:“還真哭了這丫頭從火裏走了一遭,竟成了水做的了,五行相生,果真如此啊”

    張眉壽聽得破涕爲笑,下一瞬就見一隻白淨好看的手遞了帕子到她眼前。

    蒼鹿衝着她的方向一笑,“快擦一擦,當心哭腫了眼睛,就不漂亮了。”

    昔年張眉壽最在意的就是“漂亮”二字,用這來要挾她,一準兒奏效。

    可眼下卻不好使了。

    她哭個沒完,兼以抽噎着,彷彿有道不完的委屈心酸。

    蒼鹿與王守仁驚訝地互視一眼,而後便是

    “怎麼了這究竟是哈哈像個怨婦似得,是不是秦香蓮的戲聽多了”

    “咱們出來混的,講求得就是“堅強”二字,你這個樣子傳出去還怎麼在小時雍坊裏立足”

    二人小小年紀已將直男二字詮釋地十分貼切,不安慰且罷了,還一直哈哈個沒完。

    張眉壽漸漸發現這不是夢。

    真是夢的話,那麼她現在眼前的一切彷彿纔是真的,長大入宮後那些漫長無比的人生反倒更像是一場終於停止的夢魘。

    如果兩者皆真,那是不是代表着一切都可以重來

    她臨走前的那一日,在慈寧宮裏,婉兮跟她說,她夢到她們又回到了小時雍坊裏她取笑婉兮,即便當真回到了小時候,也斷然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可她好像真的回來了

    至於能否未卜先知,這裏的一切能否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她尚不確定。

    張眉壽再次習慣性地摸向耳後。

    沒有疤痕,這一點已經不一樣了。

    或許從這裏開始一切都可以變得不一樣

    即使是夢,也要把這場夢做得儘量圓滿

    她忽然一改數日來的渾渾噩噩,掀開了被子就要下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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