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侯爷难哄 >第三百六十七章 黑夜将至。
    赫连日初不肯轻易放过他,上次派人在他的水囊中投毒还是十日之前。

    他安静地合衣躺在榻上,全身警惕提到最高,视线一寸寸在暗色中搜寻。

    耳边全是呼呼的风声,已经是深夜,营地中几乎所有族人都沉睡在梦乡,阿牧仁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紧绷,然而这时,他敏锐捕捉到外面谁的门帘掀开,金银相撞的声音响了一瞬,仿佛被它们的主人察觉一般,转眼间掩盖在了厚厚的毡帘后。

    猛地坐起了身,他不可能听错,这是苑台吉腰间的佩饰声响。

    那枚独有的来自中原的金镶玉环佩,除她以外,再无其他人敢光明正大带在身上。

    苑文珂是离北台吉中唯一一个女子,来历神秘,据说身上流淌一半属于西域的血脉,在一次战争后被如苏柴兰自交界城池带回,然后重用。

    红裙女子眉心缀一枚正色的玛瑙珠子,随她低头的举动轻轻打着晃,身后昏黄灯光披洒过来,叫她眉眼皆藏于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方才她只是掀帘往外看了一眼,同阿牧仁一样,什么古怪的地方都没发觉,但直觉古怪。

    她这份直觉甚至比阿牧仁的要更准确些,心跳渐渐加快,并不是紧张,而是带着期翼的激动。

    帐中温暖,有小飞虫义无反顾地扑到油灯上,眨眼间结束这一生。

    苑文珂勾了勾唇,好整以暇地坐到正对着门口的铺垫上,耐心等待喧嚣到来。

    行动同想象中那般顺利,阿骨颜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如苏柴兰有没有跟好,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也只是抿一抿唇,放不下心。

    然而他的担心总是对的。

    深入营地,一直老老实实跟着他的如苏柴兰慢慢落下脚步,漫不经心粗略扫视一圈,唇边泄出冷笑,在身后一干人哑然中透着无奈的目光中利索抬手扬起马鞭,一鞭子抽落了一处毡房外盛放灯油的铜罐。

    阿骨颜一听到马鞭破空声便急忙转身,为时已晚。

    铜罐狠狠砸在毡子墙篱上,灯油一洒,不多时便泼出一场大火,几欲染红半边天。

    如苏柴兰立于火光之前,歪了歪头,对他露出个既无辜又计获事足的笑。

    阿骨颜一言未发,快步走回他身前,握住他的手腕带他趁人还未被惊起,匆匆离开现场。

    其余人镇定地分散开来,隐入各个帐后。

    苑文珂隐隐窥见一抹火光,唇边笑容渐深。

    赫连日初于灼热中惊醒,睁眼时火舌竟然已烧到了帐顶,浑身一颤,忙掀开毛毯赤脚踩到地上往外冲,跑到一半意识到什么,神情阴森,大步走到架前穿上马靴又扯了裘袍披上,勉强不算狼狈地跨进外面众人视野当中。

    目光急切又狠辣地在人群中环视一周,部下救火的间隙,他看见苑文珂故作惊讶地从帐中走出,再远处,阿牧仁神情不掩震惊,更多的是从睡梦中惊醒茫然而焦急的族人。

    赫连氏虽不是东西,但营地中毡房挨着毡房,他们虽住的远,但火烧一片天,如果不能及时扑灭,迟早要烧到他们那去,连带着羊群都跑不了。

    赫连日初没有搜寻到自己猜测的凶手,沉着脸走去一旁和满脸凶色的赫连敦低声耳语。

    如苏柴兰轻易隐藏在阿骨颜高大的身形之下,垂眸看他无意识间按在自己马鞭上的手,笑容稠丽而危险。

    夜风又起,草原正为迎接离北的狼主欢快表态,将火势吹得更旺更大。

    整个毡房最终被烧得只剩骨架,焦黑一片,赫连日初方才蒙着口鼻闯进去将要紧东西抢救出来,卷发更为凌乱,身上沾了浓浓的焦糊味道,颇为难闻。

    最后一粒火星被碾灭,他的脸色也到了难看的极端,咬牙切齿命人揪出凶手。

    可惜没烧死你。

    苑文珂嗤笑一声,兴致缺缺地回去自己帐中。

    天边渐渐有了蒙蒙亮光,族人睡没多久又起来,赫连日初不知去了哪个帐子歇息,只留下不大沉稳的赫连敦凶神恶煞大骂部下无能,竟无一人目睹凶手。

    苑文珂被吵醒,眉心压着郁色扫开毡帘,刚欲开口呵斥,却听到身后一声熟悉的冷笑。

    “多日不见,赫连敦,你怎么还是老样子?”

    迅速回头去看。

    如苏柴兰换上了他的朱红裘袍,面色苍白唇色殷红,左边腰间挂着一具黄金四目鬼面,白玉坠子随他走动轻轻摇晃。

    他唇边噙着若有似无的冷笑,黑色马靴踏在草上,却像是一步一步踩在赫连敦摇摇欲坠的理智上,宛如一柄利刃毫不留情破开清晨薄雾,轻而易举撕裂他狐假虎威的伪装。

    赫连敦下意识后退一步。

    如苏柴兰注意到他的动作,玩味地笑,“赫连日初呢?吾刚回来便听闻昨夜他的帐子不幸失火,”他侧眸看了眼那摊焦黑,意味深长接道,“——还好没有丢了性命。”

    饶是迟钝如赫连敦,此时也听出来他言外之意,瞳孔骤缩,半天没说出话来。

    如苏柴兰走的太久,他们得意忘形,忘了这人一直是逮着人就狠狠撕咬的狼,擅于按兵不动,潜伏起来一击致命。

    赫连日初脸色难看,缓缓从不远处的毡房中走了出来。

    如苏柴兰目光落到他身上,那瞬间,他承认自己寒毛倒竖,后颈爬过毒蛇一般的冰冷粘腻感。

    围观的族人越来越多,如苏柴兰对一旁苑文珂眨了眨眼,靠在阿骨颜手臂上,漫不经心笑道,“你的人一大早吵吵嚷嚷,不会管管?”

    赫连日处死死盯住他的脸,咬牙道,“昨夜有人偷袭营地,现在还没抓到。”

    如苏柴兰敛起笑意,视线冷漠,“那是你的人办事不利。”

    苑文珂点了点头,笑得明媚,轻飘飘道,“偷袭?只烧你的帐篷也能叫偷袭么?”

    赫连日初额角青筋跳了跳,被迫低头,“……王。”

    如苏柴兰对苑文珂是明显的纵容,他露了脸,奔波一路骨子里仍是乏了,现在全身重量都压在阿骨颜手臂上,只想快些回去睡觉。

    苑文珂接到他的眼色示意,打个哈哈,“行了行了,赫连日初,我看你是太疑神疑鬼了些,昨夜风那么大,吹了一夜你又不是没听着,你的人也搜了那么久还没个结果,那灯油罐子就是被风吹落的吧,幸好没烧起来。”

    他的帐子全烧没了还算没烧起来?!赫连日初敢怒不敢言,但若他反驳,免不得是在这些人面前承认自己部下无能,现如今如苏柴兰刚回来或许还不知道他这些日子作为,为免秋后算账,只好忍气吞声地点了头。

    如苏柴兰彻底没了耐心,回到主帐跟苑文珂和姗姗来迟的巫银打个招呼就赶人走了。

    阿骨颜为他捧来热奶茶,如苏柴兰闭眼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便推开,合衣就躺到榻上去。

    榻上是阿骨颜新铺的毛皮褥子,暖洋洋的,他习以为常地半跪到榻边替他宽衣脱靴。

    收拾完杂事将要出门,却被身后人喊住。

    方才还困得睁不开眼的人半边脸压在狐狸毛中,脸颊上因热而腾起两团浅浅的红晕,正深深地盯着他。

    阿骨颜不假思索回去榻边跪下。

    如苏柴兰只是抬手摸了摸他的眉眼,轻声道,“别走远。”

    阿骨颜一愣,郑重颔首,得了他的允许才悄声离去。

    露水落下,阿牧仁胳膊下夹着睡眼惺忪的阿古拉,依旧要赶着羊群去寻找草料。

    草原上的冬天来得很早,需得早早做好充足准备。

    他骑在马上,回头远远望了眼主帐,心底难得生出一丝放松。

    一切终于要在冬天到来之前步入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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