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女主角又不在，你这是说给谁听呢！】那声音酸道。
纪淮笑了笑，“不还有你吗？”
那声音咆哮：【我、不、想、听！我只想你赶紧出游戏！】
纪淮回得云淡风轻，“不可能。”
那声音败下阵来，悉悉索索暗骂了他好几句，郁气被发泄后，才像个老朋友一样坐下来与他唠嗑。
【你说你，图什么呢？人家有人家的任务目标，达不达得到都还两说。你既然已经完成任务，出游戏领一个让她不受伤害的奖励岂不更好？比你在游戏里束手束脚好多了。】
“你之前可没说过这个奖励。”纪淮并不上当，“还是我亲自看着更让人心安。”
【……疑神疑鬼。】顿了顿，那声音幸灾乐祸，【喂，你这么为人家着想，别人可没把你放心上。】
【据我所知，她进游戏时想要完成的心愿可比你有志向多了，完全不是“找你”呢！你费尽心力为她通关，人家念着的却是别的事，哈哈，心塞不？】
纪淮目光微凝，神色有瞬间的僵硬，片刻后，哑然失笑。
感情上的事，太容易患得患失，他竟然也会被方才那段话影响，有那么一瞬间，失落填满整个脑子，让他无法思考。
或许那声音说的事实，或许那声音只是挑拨离间……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温柔地笑笑，“我心甘情愿啊。”
何况，他其实大概猜得出卫寻想要达成的目标是什么，所以，除了刚刚的失落，他并没有别的触动。
系统似乎读取到他这个想法，郁闷地憋出两字。
【作弊！】
它觉得自己又被气到了，酸溜溜地咕哝：【你也太执着了，关于保护那个姑娘的事情上……】
这句话后，那声音半晌没动静，估计是被气得不想争辩，走远了。
纪淮这才放任自己的记忆和情绪重新充盈脑海。他在窗边坐下，屋外大雨倾盆，落在玻璃上成帘滑下，寒气呼啸，吹得外窗隐隐作响。
一片雾气朦胧中，他恍惚又见到那日的夜晚。
小巷子复杂而幽深，不知哪里传来的热闹在七拐八拐后只剩下清冷，这里的光线阴暗，头顶的星空却格外耀眼与浩瀚。
他听见那人说：
“……我有个女儿，也就比你小两三岁吧，很懂事很优秀哩……”
“今天是她生日，还是十八岁成人礼呢……哎，小纪，你给瞅瞅，我这礼物拿得出手不？你说现在的小姑娘会喜欢吗……”
一向果敢的中年人只有说起这事时才语气忐忑，拿着纸盒子的手像捧着珍宝，眼底满是柔软。
他那时已经脱离社会好久，完全不知道时下小姑娘的心思，只记得悦悦每次收到礼物时，总是很开心，无论他给的是什么。
于是，他说：“会的。肯定会喜欢的。”
夜风徐人，那日最美好的记忆便止于一句话。
“那就好……”中年人咧嘴笑，幸福的、满足的，“我啊，我只希望我的女儿开心快乐，无病无灾。别的啊，都不重要……”
这是一位父亲对孩子质朴简单的成年期望。然而很多时候，这八个字像流沙，攥得越紧，越握不住。
所有的幸福似乎都明码标价，限定日期。时间一到，死神便伸出镰刀，收取报酬。
“小纪啊……麻烦你走一趟……”
“青木街…玉田苑21幢1单元502室……我…女儿……还在等我的…生日祝愿呢……”
“我…不能…失约……”
夜风吹在脸上有湿漉漉的凉意，他至今也记得那双包容的、宽厚的眼睛，一直望着他，一直望着他。
纪淮捂住心口，深深低下头。
他这短短二十年，似乎一直在送别，可送别那个人时，他依旧手忙脚乱，哽咽到难以呼吸。
因为那个人，是他这两年黑暗生命中唯一亮起的光，是在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觉得这辈子也就那样时，对他说：
“小纪啊，你的人生还很长，别仗着年轻挥霍年轻人的日子，这样不值得。你已经为了凶手耽搁两年了，回去后就好好念书吧，这个世道，读书不能说是最好的出路，但一定是多个选择。”
就像是浮水之木，其实并不愿沉底，只是需要被打捞。他庆幸的是，他这根腐木，原来没被遗忘，仍然有人愿意捞起他。
可如今，这个捞起他的人却倒在血泊中，再无声息，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那时他想，“开心快乐，无病无灾”吗？如果这是那人最后的期许，他拼尽全力也要实现。
青木街玉田苑21幢1单元502室……他马上就去。
可他最终没去成。
命运实在捉弄人，将每个人一生要做的事、要见的某某，都切成一缕又一缕，缠绕成起起伏伏的山丘盆地，那日“门”开，他被拉入城，从此后世界两隔，他再无机会兑现承诺。
他日复一日地待在城中，不知岁月流淌，不知外界峥嵘模样。
要怪凯撒吗？要怪这座城池的存在吗？
他以前是怪的，只是后来，想到那人的坦荡正气，永远挺直的脊背，想到他说要做一个有意义的人，去做有意义的事。就不再怨怼。
善恶两面，他被救赎，理应也去救赎别人。
那份承诺，就此深埋心底，等到能够偿还的一日，他会加倍奉还。
再后来，城池又一次洞开，这本来应该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只是在那样一个冰天雪地的夜晚，很偶然的，他救了一个身受重伤的姑娘。
凯撒说很喜欢她身上的气息，觉得很正。他心里也默认这点，因为那双眼睛，似乎在记忆深处，有同样的清亮和明朗。
令他心生好感。他也放任这种好感。
直到沙漏倒转，月轮盛亮，未经踏足的外围雪地洁白柔软，他回身前一刻，窥见了照壁里映出的那块墓碑，以及墓碑上，身穿警服笑容温和的中年男人。
恍若时空交错，记忆翻叠，明与暗相间，他怔愣当场。
是你啊……“原来是你。”
那个他来不及去见的人，他的承诺本身，他后半辈子所有的光与亮，原来此刻就在他眼前。
卫寻啊，你一定不知道，那时我有多欣喜，以及有多失落。
脑海里的声音问他，为何执着于保护那个姑娘。
他想，有太多太多的原因。
为了不让她重蹈妹妹的遗憾……为了多年前那句承诺，那位父亲的殷切期盼……也为了……
那些此生都无法说出口的、隐秘的情感，与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