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矇矇亮的時候,諸溪洗完澡以後換了一件新睡衣從浴室裏出來。.1kanshu
牀上的黎郢梵睡得沉,她走過去,輕輕地在牀前蹲下,雙手交叉就那樣搭在了牀的邊沿。
一夜纏綿,她的身體現在還有些酸澀疼痛。牀上睡着的男人,此時卻一臉平和,氣色看起來不錯。
他的眉眼,他的鼻子,他這張臉,讓她怎麼也看不夠。
忽然想起初次見面,那時候他一身正氣的藍色制服,高高地坐在庭上。一眼過去,她的眼裏只容得下他一人,執筆書寫着庭上的每一個要點。旁聽席上的她不僅爲他出色的容貌着迷。更是爲了那一隻修長好看的手着迷。她癡癡地想,他的字是不是也如他的人一般,風姿綽約。
後來,庭審結束後,她走在同學的最後,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悄悄滴走到了他的身邊。明明靠的那麼近,她卻什麼也不想做,只是特別好奇地瞅着他手裏的庭審記錄。
“老師,我可以看一下嗎?”
她沒有一絲不好意思,直接開口叫黎郢梵了老師,一手指着他手上的文件,“我就看一下您記錄的庭審記錄,可以嗎?”
因爲她突然的要求,黎郢梵愣住了,有點沒反應過來,一臉的嚴肅。
“啊,不能嗎?那實在是很遺憾。”她以爲他是拒絕自己了,臉微微垂着,看起來很難過。
聽出她語氣裏確實含着深深的遺憾,黎郢梵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拿起自己手裏的庭審記錄,“你要看?”
沒想到他會和自己說話,黎郢梵這人的長相,就是那種“我很帥所以我不想理你”的類型。給人的感覺是非禮勿視非禮勿言,得到迴應,諸溪尤爲得開心,她對着他不停地點頭,“對對對,我就看一眼,可以嗎?老師。”
她一聲又一聲的老師,讓黎郢梵情不自禁地挑了挑眉,諸溪看他的手動了一下,以爲他就這麼答應自己的要求了,卻沒想到,轉眼間。黎郢梵已經把手背到身後,身子向前一步,“對不起,這不能給你看。”
不過就是一份庭審記錄,諸溪懊惱地看着他大步離開,直到同學叫她,她纔回過神來,原來,他真的不是很好說話的。
說來也奇怪,和黎郢梵有過許許多多的回憶,唯有初相見令她難以忘卻。時不時地總會想起那一幕,然後忍俊不禁。
回憶到這裏,她的手指微微彎曲,似跳舞一般,在他的眉眼間遊走。如蜻蜓點水一般,似有似無的感覺,黎郢梵毫無知覺。
直到真的相熟以後,有一次她跟他提起這件事,黎郢梵一臉茫然地看着她,“我們那時候就見面了啊?”
語氣裏滿滿的不可置信,諸溪爲此難過了一陣子,等黎郢梵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惹了她不開心時,竟然哈哈大笑起來,沒有任何話要對她說。
在諸溪的記憶裏,那麼美好的相遇,竟然被他忘得一乾二淨。
“真是一個負心漢。”
從那時候起,諸溪和黎郢梵有爭吵的時候,就這般定義黎郢梵。
她勾了勾脣,手收回來抵住自己的雙脣,低低細語,“負心漢”
沒人應她,她也沒有因此而影響情緒,只安安靜靜地繼續看着熟睡中的男人。嘴上雖然那麼說他,心裏卻是十分清楚,沒有人比他更加深情。
大概,她做過最好的事,就是不顧一切地喜歡上他,然後讓他愛上自己。
一直以來都是她在他的身後,追着他說我喜歡你。一直以來,他都在嚴肅地拒絕着她,各種各樣的理由,包括他的年齡比她的大。
直到那一次,他在海里溺水醒來,握着她的手不放的那一刻,她的愛終於有了迴應。
猶記得,在醫院的病房裏,他拉着她的手放在他的臉上,來回溫柔地摩挲着。在她驚訝不已的時候,他忽然親吻着她纖細的手指,彷彿會在下一秒失去她一般,“幸好你沒事,幸好”
淚水就那樣洶涌而來,他嘴裏不停地重複着幸好,她回握住他的手,直接親吻了他蒼白無血色的雙脣。
後來,很多人問起兩人戀情最浪漫的時刻,她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一天,那間病房裏,那個人溫暖柔軟的脣,和那個炙熱難忘的吻。
沒一會兒,許是蹲得有點久,她的雙腿有點麻,乾脆坐在了地上。
雙腿盤坐着,下拉着他的手,順勢將臉貼在他的手背上。
昨夜,他讓自己不要瞎想,一切有他。說實話,她也不是不相信他,就是因爲相信他,纔會不敢相信他。
她對方蘭,是有恨意的。
畢竟,她讓她失去了一個孩子。
那是一個生命,它甚至還沒來得及讓它的父親知道它的到來,就那樣以紅色慘烈的形式消失在這個世界。
如果它還活着,那現在也應該能叫她一聲“媽媽”了。
如果它還活着。現在,他們該是一家三口了。
她不信。
一旦也不相信方蘭不知道她懷孕了,那個星期她孕吐那麼明顯,雖然沒有告訴方蘭,但是敏感的她不可能不知道。
該多害怕啊,孩子的奶奶竟然不想它活下來。
這裏面沒有什麼大仇恨,不可能會做這樣的事。
黎郢梵,我該怎麼和你說呢?
她有些累了,睡着的人眼睛已經睜開,諸溪怔了一下,將撐着下顎的手放在他的眉骨上,輕聲問道:“醒了?”
“怎麼沒睡?”黎郢梵又閉了閉眼,幾秒的時間,人就徹底清醒過來,他抻着身子起來,光着腳下地,一把將諸溪攔腰抱了起來。
她剛沐浴不久,又加上一直坐在地上,身體有些冰涼,他忍不住皺了眉,將她放在牀上的瞬間,立即拉起自己剛蓋着的暖和的被子,將她整個人嚴嚴實實地罩着。
嚴肅的語氣,怪責道:“怎麼這麼涼?你在地上坐了多久?”
沒有等到諸溪回答,他身子前傾,雙手落在她肩膀兩邊,將她抱個滿懷,在她的發間聞了聞,繼續皺眉,“洗澡了?”
“嗯。”諸溪應答,在他起身離開的時候,伸手扶住他的臉,“有點熱,所以就起來了,我沒坐多久,剛坐下你就醒了,沒事的,嗯?”
“等着涼了你就知道錯。”黎郢梵哼道,額頭已經貼上了她的額頭。
然後,起身往客廳走去,不容置疑地說道,“我去給你倒杯熱水。”
諸溪沒有睡意,等黎郢梵離開後,便在牀上坐了起來。
“一個人在想什麼?”黎郢梵將熱水放在她的手裏,看着她喝了幾口,才接回來,“有什麼事別放在心裏,不是說好了嗎?”
他們說好,有什麼事一起承擔。
諸溪怕他多想,下意識地搖頭,“沒有,只是睡不着而已。”
聽她不擅長的掩飾,黎郢梵沒有追究的意思,大手一伸,將她背對着靠在自己的胸前,雙手輕輕地揉捏着她的額頭兩側的太陽穴。
一下一下,她不說話,他也只做着手中的事。
有種天荒地老的錯覺,諸溪舒服地閉上雙眼,直接將身子放鬆完全地依靠着他,“黎郢梵”
“嗯。”他應答,手中的動作更加得溫柔。
“如果,我是說如果。”她緩緩地睜開雙眼,目視前方,那白色衣櫃邊上還立着他的行李箱,那是他們蜜月旅行之前,她特意在網上買的。本來打算給自己也買一個,當做情侶物件,可是最後她還是在他的建議下,買了另一個比較女性的。
“如果什麼?”他似乎對她的話題有些興趣,停住手,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她離開他,轉個身面對着他坐着,“如果,再來一次,你還願意和我離婚嗎?”
“這個問題我很早就回答過你了。”黎郢梵看了一眼她身上的吊帶睡衣,將一邊的小毯子抽出來,披在她的身上,還用力地替她攏了攏。
諸溪想了一下,確實,之前有一次他有說過自己很後悔答應和她離婚。但是,她還是想聽他說,“會嗎?”
“諸溪,實話和你說,我之所以會答應和你離婚,是因爲那時候你的狀態很不好。總是爲了那個”他頓了一下,神色變得認真起來,看她一眼,然後繼續說:“知道嗎?我明白你看到我,看到那個家,心裏有多痛苦,你在用自己的方式療傷,我尊重你。雖然,我深知這是最笨的方法。但,這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他憐惜地看着她,“我只是沒想到,你會覺得我已經放棄你了。”
“諸溪,愛情可以放棄;你,我不能放棄。”
她深深地呼氣,然後在他的腿上躺下,枕着他的大腿,柔柔地回答:“我陪着你。”
哪怕未來一片渺茫,我也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