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在於丟失之物價值幾何,更不在於是敬獻與何人,而是在於當着萬國使臣的面,在天子腳下的長安城,竟有賊人膽大如斯,這使得大唐的顏面隨着寶刀的丟失而蕩然無存。
李忱自然怒不可遏,而大理寺更是不敢有絲毫怠慢,雖然尚在休朝期間,但朝野內外已是一片譁然。
至於李湞,更是第一時間便被大理寺傳喚,畢竟當日注吾合素見的最後一個人便是李湞,而那寶刀更是在李湞離開之後才發現被盜,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但李湞想要開脫也是難上加難。
不出所料,鑑於李湞在此案中的重要性,而作爲大理寺卿兼刑部侍郎的馬植第一時間向李忱呈報了上去,而李湞也便這樣被暫時留在了長安。
李忱自然知道李湞的用意,所以對於馬植所奏也便沒有任何質疑,那麼順理成章地應允了下來。
但對於李湞來說,這不過纔是自己計劃中的第一步,畢竟引火燒身並不像李湞的做派。
李湞要的,是禍水東引。
計劃歸計劃,嚴恆的冠禮還需得儘快進行,畢竟加冠之後,嚴恆的手中便多了一個重要的籌碼。
以不良人的分量和地位,先不論其具體效用如何,單是其神祕莫測的行事風格便足以讓所有人畏之如虎。
爲此,李湞特地囑咐鄭顥去了趟欽天監,最終將加冠的日子定於元月初五。
崇仁坊,馬元贄府。
今日對於馬元贄來說無疑算是個好日子,長久以來的低調隱忍,讓馬元贄幾乎閉門不出,但儘管如此,長安城乃至朝中發生的一切都無法瞞得過馬元贄的耳目。
畢竟在朝中經營了多年,有些人有些事表面看來與其素無瓜葛,但暗地裏早已聯結成黨,這是衆人皆知的事情,也是朝臣們最不願提及的事情。
既然身在廟堂,便少不得要去用心經營,就連馬元贄都清楚,自己與仇士良以及其同黨之間不知互相安插了多少耳目。
正如馬元贄面前的這個人,或許就連馬元贄自己都不清楚此人在王宗實府中隱藏了多少年,自己甚至已叫不出他的名字。
這是何六第二次踏入馬元贄的府上,第一次是在三年前,而後自己便被派往了王宗實身邊做了一名內侍。
何六平生最厭惡宦官,並非是出於什麼國家大義,而是純粹地厭惡這個羣體。
但如今,何六卻不得不爲宦官做事,因爲只有如此,自己才能活,自己全家上下十三口人,才能繼續活着。
馬元贄靜靜地望着何六,似乎想要從那雙眼睛裏看出些什麼名堂。
何六努力地讓自己看上去很平靜,儘管自己並未撒謊,但自己面對的終究是連當今天子都禮讓三分的人物,稍有不慎,自己與家人或許便再無活着的可能。
“你所言當真”
或許馬元贄並沒有從何六的眼中找到什麼,終於開口問道。
“小人親眼所見,王宗實那寶刀與大理寺畫像上的一般無二”何六趕忙說道,顯得胸有成竹,因爲他知道只有如此,才能打消馬元贄的懷疑。
“不錯,就在黠戛斯使臣報官的那一夜”何六躬身回道。
馬元贄聞言點了點頭,雙眉緊蹙,顯得有些不解。
“如此說來,是李湞先盜取了注吾合素的寶刀,而後又將其獻給了王宗實可那李湞又爲何如此”馬元贄自顧沉吟着,完全不理解李湞此舉的意圖何在。
“若無他事,小人先行告退”
何六很恰合時宜地告退,因爲他知道,有些事自己永遠不需要知道那麼清楚。
馬元贄看了看何六,擺了擺手道:“出去時小心些,莫要被旁人發現”
何六應聲稱諾,而後宛若一隻飛燕般自窗前縱身躍出,從始至終不曾發出半點聲響。
直到完全確定何六離開之後,馬植這才插話道:“無論李湞的目的是什麼,這場火終究是引到了王宗實的身上,這對兄長來說是件好事”
馬元贄聞言卻是不置可否,沉默片刻之後說道:“話雖不假,但在這個李湞的目的尚未弄清楚之前,我們還是小心爲妙”
馬植點了點頭,道:“嗯,兄長放心便是”
少傾,馬元贄又道:“至於這何六所言之事,萬萬不可讓旁人知道,既然事已至此,那我們不妨就暫時將李湞放在一邊,先送那王宗實一程”
“可王宗實畢竟不蠢,其定然不會坐以待斃,若真的讓他率先開了口,想必”
“呵呵,賢弟還是沒明白爲兄的用意”馬元贄不由笑道。
馬植則不解地望着馬元贄,問道:“那兄長的意思是”
“寶刀被盜一案不過是個由頭罷了,你真正要查的並非是這些,能查的也不止這些”馬元贄笑道。
馬植聞言不由恍然大悟,而後微微笑道:“兄長的意思小弟明白了”
“真的明白了”馬元贄一臉得意。
“真的明白了”馬植笑答。
王宗實從未如今日這般戰戰兢兢,心情更沒有如今日這般巨大漲落過,甚至寶刀帶來的欣喜還尚未完全褪去,便瞬間墜入冰谷。
儘管王宗實很確信府中除了自己之外絕無第二個人知道這把寶刀之事,但他還是惶恐不安以致夜不能寐。
雖然他並不確定李湞這把寶刀與注吾合素失竊的那把是否是同一把,但王宗實卻始終不敢去求證。
也不願去求證。
因爲他對此刀實在太過喜歡,喜歡到讓他甘願去冒險一試。
也正因如此,也才讓王宗實猶豫了整整一日,從而錯過了讓自己以證清白的機會。
而讓王宗實萬萬沒想到的是,馬植來得很快,快到讓自己根本沒有做出反應的時間。
當大理寺與刑部的差役將王宗實的府邸團團圍住的時候,就在沿街不遠處的對面。
一間茶舍之內,一名青衫少年正舉盞輕啜。
在其對面坐着的,正是注吾合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