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奈何人生終寂寥 >第四十章 世事
    江依此刻對於這樣的事情也很心焦。

    她不想承認,大部分的擔憂是對於姚安日後的科舉仕途,少部分也有對姚勝,說不上來什麼情感,反正聽說他可能會死,心裏恨的那份情緒倒少了。

    不知道爲什麼,腦子裏全是年幼時的種種。

    漆黑的夜裏,繡樓後院的閣樓上,一燈如豆,窗紙透的光微微泛白。

    江依蜷縮在牀榻裏。腦海裏跟走馬燈一般。

    那時候姚安也還小,對父親又敬又怕。有一次姚勝檢查他功課,他一緊張沒回答上來,急得掉眼淚。

    江依當時和季氏一起去探望他,正好看到他哭。年幼的江依看見哥哥在哭,以爲是受了什麼委屈。

    小小的人不懂表達,邁着小腿兒撲過去抱着他跟他一起哭。

    姚勝看着季氏,見季氏含笑看着兩個小豆丁,嘆了口氣:“爹爹有這麼可怕嗎”

    他們平時稱呼姚勝,一直都是“父親”,現在聽着,“爹爹”這個詞,更親切些。

    最後是姚勝左右手臂各抱起了一個孩子,用鬍子蹭蹭這個,又蹭蹭那個。

    最後賞了季氏不少好東西。

    可見那時,他就極喜歡孩子單純的樣子。

    季氏掌家的那段日子,是姚府最爲風平浪靜的時候。

    大夫人不再挑唆,姚勝也對幾個孩子一碗水端平。也是,姚晴常年在外祖家,剩下的幾個都是庶出,可不就一碗水端平

    可那時候,他還是“父親”,還是“爹爹”。

    江依紅着眼,落着淚。

    有人輕輕敲門。

    “什麼事”

    門內的哭音讓門外的人沉默片刻。過了一會兒,終是一聲嘆氣:“是我。”

    “師兄這麼晚來有什麼事”江依的氣早消了,聽到門外江若的聲音就連忙開了門。

    “還有我。”江若身後的人邁出一步,是姚安跟着一起來了。

    兩個哥哥竟都來了。

    “還是爲着晌午的事兒”江依不解,“我已經不生氣了,兩位哥哥何須夜半而來”

    三人圍着牀邊小桌坐下,江若把靠近牀側的油燈往桌子中間挪了挪。

    江依心虛地瞥了一眼牀的方向,牀幔是放下的,遮住了牀上被哭溼一片的錦被。

    “我有些事情要告訴你。”姚安先開口了。

    “哥哥你說就是。”江依以爲是又要像從前那般給她講些道理,沒想到與她想的差距甚遠。

    “姚勝依然認爲你是他的孩子。”

    阿織知道莊主來了,識趣地給幾人上了茶。默默立在一旁。

    姚安看了她一眼,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接着道:

    “日前失憶並非我願,實則是我算的有偏差。本來一見你就該告訴你的。

    府醫咬死了你娘是早產,這點他不敢否認,你娘手裏握着他的把柄,更何況你娘死的那樣慘烈,他心中有恐懼,更不敢背叛。

    於是姚勝心中,對於將你與湘夫人一同燒死,是心存愧疚的。畢竟你兒時聽話懂事,父親大半的鞋襪外袍都出自你手,他對你還是有感情的。

    湘夫人一早看出我娘心善,早就有所託福,你幼年的衣裳釵環其實都是湘夫人留下的。爲了表示她的誠意,她將所有全盤托出。

    我孃的死是與這件事無關的,只怪姚勝過分貪心,害了你父親,還要更上一層樓,爲了搭上線,竟然要將你送給一個太監做妾”

    一氣兒說了這麼些話,更何況胸有鬱氣未紓,姚安大口的喘息起來。

    江依見狀忙上前爲他撫背。

    他咬牙切齒:

    “你父親何辜我母親又何辜

    還有那方氏,你娘本想從密道逃脫,但她故意鬆懈,你娘便走了正門,也是爲了給她添一樁罪狀

    她將我母親提爲貼身丫鬟,非打即罵,後來又爲了固寵,不顧我娘已有婚約,強行要她做了妾,這些還不夠嗎

    我與孃親一味隱忍,爲了護你周全,我也不得不在她名下討生活,這樣也不夠

    姚勝根本無心杖殺我娘,是方氏暗示了行刑的婆子,讓他們重重的打”

    江依從沒想過有這一層,季姨娘將她保護的太好了,殊不知每個被稱作“母親”的人,都是拼了命保護自己的孩子的。

    如果不是他們貪心,本來也可以安安穩穩過一世的。如果不是姚勝非要將湘夫人抓回來,或許終其一生她都不會知道自己的身世。

    “後來,我孃的屍骨不見了,方氏說被丟到了亂葬崗喂野獸,我夜班潛出去,再也沒找到。”

    江依想起了她下山前的事情,那具下半身全碎裂了的屍骨,讓她的情緒也不受控制了。

    她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是我對不起季姨娘是我對不起哥哥”

    “季姨娘”阿織突然擡頭,看向姚安,“你孃親從前是不是一個邊城知縣的女兒,後來全家落了罪”

    “是,你怎麼知道的”對於季氏的情況,姚安從沒對外人提及,除了壓着季氏賣身契的方唯,應該也無人知曉。

    阿織激動的握住了姚安的手:“我爹,我爹就是與你娘有婚約的人”

    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巧合

    幾人都愣住了,阿織興沖沖的把自己父親拖了過來。

    “成何體統我一個外男怎麼能進小姐的院子”喬管事的訓誡聲由遠及近,在他進了屋看到江若與姚安的瞬間戛然而止。

    “你是”他看着姚安,覺得似是故人,又一時混沌。

    “爹,他是季姨的兒子”阿織興沖沖的,“你找的那個季姨”

    “文文的兒子”

    “是。”

    “那你娘”喬先生本想問季氏的情況,但其已有後,說明早就做了他人婦,再去探尋就不合適了,便斂了聲。

    “母已去數年了。”姚安低頭。

    江依已經站起了身,依然自責:“都怪我,都怪我。”

    “不怪你,貪心的不是你,下令的不是你,行刑的人亦不是你。”姚安輕聲寬慰着。

    江依並不能打開心扉,接受這樣的說法:“可我終究是因果。”

    “什麼行刑”喬先生突然高聲問了一句,他聽出話頭不對,他只是錯過了一次,便是一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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