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不死鳥的傳說之一宿命 >13 遇狼
    那隻狼堵在洞口,用那閃着瑩瑩光芒

    的綠眼睛貪婪地盯着我和阿雪,把我們當作囊中之物,唾手可得。

    它試探性地往前邁進一步,我嚇得一個哆嗦,往後退一步。阿雪溫和地看了我一眼,挺了一挺身體,抖一抖皮毛,對着洞口變了一副面孔,對着那匹狼怒吼了一聲。

    聲音淒厲而綿長,在洞口迴旋。

    我頓時膽壯了許多,也學着它的樣子,憋足了氣,也大吼一聲。

    那匹狼站在原地,停止了蠢蠢欲動的進攻,似乎有些警惕和迷茫。

    我立刻飛快地在腦海裏搜索着母親和張大娘給我講的各種各樣的故事,也回頭看向洞內——我看到不遠的地方是一堆未燒完的乾柴,還有幾根非常粗壯的樹枝。我跑過去,先取一根尖利的樹枝在手,回來跟阿雪站成一排,對着洞口揮舞着。

    那狼的眼神裏充滿了輕蔑。

    狼怕火!我想起村大人們的教誨。我腰間的荷包,居然有一塊小小的火鐮;荷包的旁邊,竹筒裏還裝着紙媒——可是阿雪怕不怕火?

    “阿雪,我去點火,你怕嗎?”我小聲地問,當她是個可商量的夥伴,完全忘記她可能根本聽不懂我的話。

    阿雪又看看我,眼神由嚴厲變得溫和,似乎有默許的樣子。

    我快步跑到那堆柴堆旁。謝天謝地,這些天連着幾日秋高氣爽,沒下過雨,柴很乾燥,我用火石火鐮和紙媒沒幾下就點了火,燃燒起來。我取了幾根粗壯的樹枝將火堆架在洞口。

    夜色裏,火紅的火舌在我們和那匹狼之間跳躍着,散發着光和熱的同時,也散發着一種不可侵犯的威力。

    那匹狼退後一步,看着我們的眼神中帶着點敬畏。

    阿雪一開始有些不適應,但是極力地僞裝着自己的不適應。慢慢地,她習慣了這種光和熱帶來的希望和溫暖,安靜平和下來。

    阿雪在洞口對峙着,我舉了一根火把向洞內走去,揀着一切可以燃燒的東西,荊棘枝,樹枝,乾草,乾的半乾的,我不知道這有限的可燃物還能支撐多久。

    而我們只能支持到火燒完,大約就要成爲狼的美味佳餚。也許不遠處,一匹母狼和一匹小狼正等在家裏,等着一家之主爲他們帶回賴以爲生的食物。

    我不斷地往火裏添着小樹枝,保留着一根大樹枝以備最後的用途。

    在火快燒盡的時候,我趴在阿雪背上,一手舉着火把,一手抱着阿雪的脖子,飛快地衝出山洞。

    那匹狼夢醒過來,如何願意放棄一塊到口的獵物?緊跟其後。

    許盛業在家的日子,我常常喫不飽,以山上的野果添腹爲爲主,像個發育不良的孩子,瘦得身上無肉。而身上無肉也好,身輕如燕,所以阿雪能載着我衝出那個沒有後路的洞口。

    我翻身下來,拿着火把對着狼,跟阿雪且行且退。阿雪示意我緊跟着它,按照它走的路線走。

    那狼幾次三番地要撲過來,我揮舞着火把,它便又嚇退。

    我又渴又餓又焦慮,卻不敢怠慢,神經繃得緊緊的。

    阿雪開始兜圈子。一開始我沒明白她在都圈子,等我第二次經過一棵老樹,才明白她在都圈子。

    那匹狼當然緊緊地跟着我們,不知道它是在等我們的火把燃盡,還是我們體內的能量燃盡。

    火把越來越短,火勢越來越小,我的身體越抖越厲害,阿雪不斷地發出低鳴安慰着我。

    月明星稀,風微微地吹過耳邊,黑暗沒有止境,絕望也沒有止境。我是個不祥的孩子,給家人給族人帶來災難。除了母親,沒有人不希望我死,那麼我爲什麼要那麼執着地求生?今天死在狼口,阿雪便會逃過一命,母親會得傷心,也就一陣過去了。隨着時間的推移,她會跟許盛業再生個孩子,歲月和忙碌會讓她忘記傷忘記痛,她跟許盛業之間會有一個帶着兩個人的血緣的孩子做爲紐帶,他們會是名副其實的一家人。他們會相親相愛,他們會比現在幸福。

    我被這個念頭激動着,停住了腳步。一陣風吹過,我打了個抖,心內越來越絕望。

    我何必這麼執着地求生?這個念頭在我腦海裏一陣一陣地翻滾着,我感覺我臉頰的灼熱,一陣陣汗冒出來。

    食肉的動物的嗅覺是很靈敏的,不僅阿雪感覺到我情緒的變化,那匹狼隔着一段距離,也聞到獵物的氣味越來越香甜。它豎起耳朵隨時戒備着。

    “阿雪,我滅了火把,它會把我吃了,你趕緊走吧。我們倆只能逃出一個,總比都死在這裏強。我就是活着回家又怎麼樣?不是人人都盼着我死嗎?這麼死,還能贏得族人們的一把同情之淚。”

    我的聲音很鎮定。多年以後,我讀到“從容就義”這四個字,就會想起那個深山之夜,小小年紀的我,面對死亡的威脅,忽然大徹大悟,就是這樣的心境。

    我體內的能量與熱情,我對生活的渴望與熱情,跟手中的火把一樣,越燃越低,已經臨近冰點。我的腳步也越來越遲緩,阿雪卻有條不紊地走着,根本不理會我要她逃生的訴求。

    她忽然停住,肚皮貼着地面再一次躬下身子——在山洞裏,她要載我衝出洞口,用的就是這個動作。我遲疑着——是這樣地死去,還是跟着阿雪繼續沒有希望的求生?只要火把一滅,那匹狼就會毫不遲疑地撲上來,用尖利的牙齒咬破我們頸間跳動的血管,扯裂我們的血肉,拖回家以饗妻兒。

    在它眼裏,我們就像獵人箭下的野豬,甚至野豬身上的肉也比我要肥美些。

    也是在此時,那狼突然張開大嘴,對着我們發出一聲嗥叫。月光下,它嘴裏那尖利的牙齒露出寒光,我看看自己瘦弱的四肢,本能地上了阿雪的背,緊緊地抱住她的脖子。

    對死亡的恐懼,對一種殘酷死亡方式的恐懼讓我再一次從心裏涌起求生欲。

    狐狸的皮毛是如此華麗溫暖,這是人間最美好的所在之一,我一生不忘。

    手裏的火把熄滅,變成一股青煙。我把那根木棍扔在一邊。

    幾乎與此同時,阿雪騰空而起,帶着我飛躍。落地的時候,我忽然失去了力氣,鬆開了抱着阿雪脖子的胳膊,人帶着巨大慣性摔落在地,一陣鑽心的疼痛讓我昏死過去。

    如果在進入狼口之前先失去知覺,也好,死亡便沒有那麼恐怖。

    阿雪可以逃生,她會美麗地活下去,無憂無慮。

    母親會再生一個孩子,許盛業不會再有被人恥笑的拖油瓶,也不會有妨克親人的小妖怪,他會對母親好一點,他們會過上幸福的日子。

    一切都將那麼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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