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不死鳥的傳說之一宿命 >19 新歲
    那時天色還黑着,我們點着幾隻紅色的帶着“福”字的小燈籠,先去大宅,再挨家挨戶地恭喜發財。每去一家,那留守家中的主人便會抓一把瓜子或者糕餅放進我們隨身的袋中。特別親密的人家,還會給一隻紅封包。

    比如大宅族長家,許家大伯和張大伯家,都給我和阿樹紅包。許盛業

    和母親也給阿牛三兄妹紅封包。

    正月十五那天一大早,我們跟張大娘一家合用一輛騾車到了鎮上。張大娘一家住在阿醜姑姑家,我們一家住在許盛業的朋友王大年家。

    王大年生在大年初一,故名。他年輕的時候也是喜歡喝酒賭錢,幾個狐朋狗友走街串巷,不務正業,喜歡講些哥們兒義氣。找到機會就做點生意賺倆錢,沒有機會就四處遊蕩,屬於浪子一類。許家村靠山,許盛業時不時地販些山貨,每次到鎮上發賣,都住在王大年家,久而久之,王大年便也上手做些山貨生意。這些年朝廷重農桑,王大年積了些本錢,又娶妻生子,總要爲生計打算。他頭腦也算靈活,專收蜀錦賣給巴州的大戶,由那些大戶再北上轉賣到長安洛陽。王大年因爲不出遠門,雖然賺得不多,但是養家餬口卻綽綽有餘。

    王大年家剛剛買了兩進的院子。前面一進臨街,兩間房做了門面,專收蜀錦併發賣一些從巴州販來的新鮮玩意兒,後面一進是他自己住家,也頗爲寬敞。我們一家就暫時歇在東廂裏的兩間。許盛業和母親住一間,我和弟弟住裏間。

    喫過午飯,我和弟弟留在房間裏與王家的兩兄妹一起玩耍,王大年和娘子帶着許盛業與母親參觀前面的店鋪,講解他正在做的生意。

    冬天天黑的很快,不久天色暗下來,王家娘子擺飯的時候,我們幾個小的已經混熟,都坐得不安穩,匆匆劃拉幾口就說飽了,屁股上像長了釘子似的,一個勁兒地引頸向門口張望——其實從正屋往外看,看到的只是院子而已,離大街還有一進房屋擋着,根本什麼也看不到。

    王大娘笑道:“這幾個猴兒,等不及要上街呢。”

    母親附和着說:“這一路過來,看見家家戶戶屋檐下都掛着燈呢,這會兒都點上了吧。”

    王大娘笑道:“點上了,點上了。剛纔我煮菜的時候,就吩咐他爹把我家門前的燈都點上了呢。”

    許盛業道:“你看嫂子客氣,做這許多菜。其實等下上街,免不了還要給小的們買些零食填嘴,倒不好喫得太飽。”

    小人們翹首以待,大人們也不好太過貪杯拖延,王大年和許盛業都沒喝盡興,就被幾個男孩子催着起身。剛好張大伯和張大娘合着阿醜姑姑一家也都出門,打門前經過,拍門相邀,於是大家都收拾整齊,一起出門看燈。

    這些年日子過得不錯,鎮上由幾家大戶牽頭,很是籌了些錢平整道路,修建避雨亭,建了些寬敞的石橋,幾條大街煥然一新,街的兩邊商鋪都趁機開了門做生意,燈籠點得如星星之火,煞是好看。大人孩子一堆一堆,一頭走一頭買些過年過節的小玩意兒小喫食,一邊看燈。有些人家有樓的,還在樓上放焰火,煞是好看。

    到底和阿醜熟,跟她自然而然走在一處。阿牛哥年紀大,照應着自家兄妹之餘,還照看着他姑姑家的一羣表兄弟姐妹。

    弟弟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景象,眼睛只是不夠使。人小,沒走幾步就走不動,兼之在下面什麼也看不到,就吵着要抱。

    許盛業把他舉起來放在肩上坐着,弟弟樂得高聲大笑。

    鎮上有一條河從中心穿過,河的兩岸空地,是平日趕集生意人匯聚之處,如今都掛滿了燈擺滿了攤子。有幾處攤子賣些婦人首飾等小玩意兒,跟着路的對面,是幾家小喫攤,明晃晃的燈火把小喫照得額外誘人。有人自攤上招呼王大年,王大年見了這些兄弟,便推着許盛業一起過去。

    母親趕緊說:“把阿樹給我吧。”

    許盛業道:“我帶他先過去跟兄弟們打個招呼。阿樹的滿月酒百日酒都沒請過他們呢。”

    母親點頭說:“也好。等下見了面,你記得送過來,你可以跟朋友們好好喝幾杯。”

    王家娘子挑了一隻青玉簪,插在髮髻上讓母親看。母親只得轉身過去給些意見。

    我跟阿醜看一個小攤子上賣的荷包。我說:“你看着荷包跟許夫人送我的比,差太遠。”

    我從懷裏摸出許家大宅的女眷們給我的荷包,放在手裏反覆地比較着。

    那賣荷包的人很不高興,搶過她攤子上的荷包放回去,沉下臉說:“你這是大戶人家女眷們繡的,她們十天半月繡一個自己戴,或者送人做禮物,我這個是要做了賣來養家餬口的,如何能比?”

    阿醜拉了我說:“我們過去那邊看看,我看見有虎頭鞋呢,好漂亮的,給你弟弟買一雙穿。”

    於是我跟阿醜過去。母親看見了叮囑道:“莫要走遠了。娘就在這邊等你。

    我挪了幾步到賣鞋攤上,一邊回答:“曉得的。我就在這。”

    那些虎頭鞋確實可愛。母親種藥是把好手,針線功夫欠缺些,所以我跟弟弟穿的鞋子,都是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款式,結實爲主,修飾談不上。

    我拿了那虎頭鞋仔細端詳着,想象着穿在弟弟腳上的樣子。於是我走回首飾攤,跟母親說:“娘,給弟弟買雙虎頭鞋吧!”我指着那邊的攤子說。

    母親隨我走過去,拿起那鞋來看,攤主誇口道:“這家娘子,你看我這鞋的鞋底納得有多厚!中間還有層油氈,連水都不怕,很經久呢。這位小妹子對弟弟真好,買鞋都想着弟弟呢。”

    母親拿起這隻,放下那隻,隨口對我說:“阿草,去對面你爹爹那裏把弟弟帶過來讓他試試。”

    於是我走過街對面。那小食攤子上一堆男人在喝酒划拳,許盛業跟一個陌生男人劃得如火如荼:“一心敬,兩相好,三星高照四鴻喜——”

    弟弟卻不見了影子。我圍着桌子轉了一圈,仍舊不見弟弟的蹤影。

    我上前拉着許盛業的衣角怯怯地問:“爹爹,弟弟呢?”

    “五魁首,六大順——”許盛業面紅脖子粗,顯然已經醉了。他撥開我的胳膊,喝道:“去去,找你娘去——”

    我急了,高聲叫道:“爹爹,弟弟呢?”

    許盛業有些迷糊,瞪着眼問我:“弟弟?不是在這裏麼?”他指着長凳旁邊的空位,那裏啥也沒有。

    他忽然有些醒了,站起來說:“弟弟呢?剛纔不是還在?是,是,是不是找你娘去了?”

    我越發着急:“娘跟我在一起,沒看見弟弟!”我圍着桌子又轉了一圈,喊着:“阿樹,阿樹,你藏哪裏了?姐姐在這裏,姐姐帶你去買虎頭鞋!”

    一桌喝酒的人停止了喧譁,也紛紛起身尋找。可惜他們都喝得半醉不醉,一個個沒把自己掉進河裏就算不錯了。

    霎時間母親扔了鞋子,王大娘和張大娘扔了首飾,將孩子們集中在一處由阿牛哥看管,其餘大人,都四處幫着尋找弟弟。

    小小的一個鎮子,總共那麼兩三條街,被我們找了個底朝天,一無所獲。

    弟弟失蹤在大唐繁華的元宵夜。我也要跟着大人們一起找,被阿牛哥和阿醜一起拉住。

    “弟弟!”我無助而焦急地哭了,在喧鬧的人羣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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