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不死鳥的傳說之一宿命 >32 求生
    女皇?就是那住在洛陽城裏,高高在上,連殺兩個親生兒子的女

    皇?她能爲我母親辨析冤情?她能體察我們母女的苦楚?

    種瓜黃臺下,瓜熟子離離。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猶尚可,四摘抱蔓歸。連親生兒子都能殺的婦人,能體察一介無依無靠的民婦爲了保護女兒所做的殺夫之舉有多無奈嗎?

    張大娘再望望我,遲疑着。我立刻說:“求兩位師傅跟住持師傅說說,帶阿草去吧。我什麼都會幹,我替各位師傅洗衣做飯,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我不吵不鬧,我聽話。”

    張大娘眼圈紅了:“這孩子,真是早懂事早當家。我家阿醜,倒比她大一歲,整日混混沌沌地過日子,像個傻大姐。”

    慧明看我一眼,嘆氣道:“傻人有傻福。不過阿草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原本師傅是計劃過幾日起身的,無奈自入夏以來,她老人家身子一直不好。阿草,你在庵裏的時候,是不是沒見過住持師傅?不是她架子大不見你,實在是她在病中,不方便見人。若是她總不好,只怕洛陽今年便去不成了。”

    張大娘同情地問:“住持師傅生什麼病一直不好?”

    慧明道:“不知道呢,一直以來胸悶咳嗽,四肢無力,大夫請了,藥也在喫,就是不好不賴地拖着,磨人哪。”

    我坐直了身子,又伏下身去,誠懇地說:“回去後請兩位師傅引薦阿草去見過住持師傅吧。見過住持師傅,阿草能試着開幾貼藥,也許住持師傅吃了能好呢。”

    慧明師傅和慧真師傅不約而同地向我望過來,以爲我已經被母親的案子打擊得神志不清,說胡話呢。

    我再一次俯首道:“請讓阿草試一試吧!”

    兩位師傅又轉向張大娘,意思是她沒問題吧?

    令她們喫驚的是,張大娘居然點頭道:“這孩子真的懂些醫術,在這方面有些天份呢。我家裏人跟阿草家裏人病了,都不請大夫,只吃她給配的藥,藥到病除。”

    兩位師傅的眼珠子幾乎要落到地板上。

    母親的案子了結,許家村的人離家已久,包括族長許景天在內的所有許家人,迫不及待地紛紛打包回家。在我的一再哀求之下,張大娘帶着慧明師傅和我,打通關節,只說慧明師傅是母親的遠房表妹,前來探視,又塞了些銀兩給獄卒和獄婆,我跟着慧明師傅進了牢房。

    張大娘已經跟獄婆混熟,在外面一邊跟她們聊天一邊把風。

    連日陰雨,牢房裏陰暗潮溼。每一個單間都那麼狹小骯髒,一團團的稻草堆在屋角,母親蓬頭散發地靠在牆角,眼角眉梢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她垂着眼睛似睡非睡,臉色蠟黃,瘦得皮包骨頭。

    我眼睛一酸,落下淚來,想衝過去抱住她痛哭一場。

    慧明師傅拉住我的胳膊,用力捏我一把,肉體的痛楚把我拖回現實。她輕輕走過去,蹲下身輕聲喊道:“表姐,我來看你了。”

    母親微弱地睜開眼睛,又眯着眼看看慧明師傅,似乎在努力地回憶這人是誰。她又茫然地看向我,再把頭轉過去,過了兩秒鐘,她又把頭轉向我,瞪大了眼睛。

    她死盯着我,嘴張了又張,戴着鐐銬的手漸漸舉起。

    我點點頭,膝行幾步貼近她,握住她的手。她的手生硬冰涼,不像一雙有血有肉的手。

    “娘!”我輕聲在她耳邊呼喚。

    母親的嘴脣哆嗦着,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我伸出袖子爲她拭了又拭,只是拭不完。

    我低低地解釋:“我昏倒在山下水窪邊,是庵裏的慧明師傅救了我。”我側頭示意。

    慧明師傅雙手合十,向母親致意。

    母親感激地看着慧明師傅,掙扎着要起身行禮,被慧明師傅按住。

    我往牢房外看一眼,只見張大娘不知與獄婆在說什麼,兩個人躲在一邊,並沒有向這邊看過來。

    我跪着後退幾步,給母親深深地磕了三個頭,輕聲說道:“娘,阿草知道孃的委屈和冤屈。如今許家要置我們於死地,刺史又是個糊塗官,現在只有京城裏的女皇能救娘。過幾日住持師傅要去洛陽開無遮大會,慧明師傅答允要幫阿草求住持師傅帶阿草一起去。阿草一定想方設法替娘伸冤。阿草知道娘不想活了,可是如果娘不活了,阿草也不願意活了。望娘看在阿草的面子上,努力地活下去,等阿草爲你伸冤的那一天!”

    說完我伏地不起,不住地磕頭。

    母親眼淚汩汩地流,嘴脣不住地顫抖着,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慧明師傅道:“阿草所說是實。我師傅原本是京城出來的,在那裏很是認識一些人,其中不乏一些貴人。如果這次她答應帶阿草去,有貴人相助,一定能替你伸冤。別的且不說,女皇自登基起,就鼓勵百姓有冤枉儘管去京城陳述,只要查實,沒有不責令大理寺重審的。只要阿草能到京城,你的冤屈,指日可伸。”

    “謝,謝,謝師傅慈悲。“母親終於艱難地發出幾個音節,聲音嘶啞,如同地獄裏發出來的鬼的聲音,令我不禁打個寒顫。

    母親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究竟是誰的錯?

    “阿,阿草,你,起來。”母親又艱難地轉向我,喫力地說。

    我再磕一個頭:“娘,請你答允阿草!”我嗚嗚地哭着,怕人聽見,用手捂住嘴巴。

    母親氣喘吁吁,拼盡全力說:“我,答,允你。我等,你,回來。”

    我立刻起身,伏在母親懷裏無聲地痛哭。

    母親抱着我,只是沒有了以往的力氣。

    慧明師傅別過頭去,以袖拭淚。

    張大娘那邊說話聲音高起來:“唉呀,你說說看,這不是表姐妹從小失散了嘛!好容易找到,又出了這檔子事兒,回去還不知道怎麼跟長輩交待呢。還是你老人家慈悲啊。你多做善事,將來會有好報的。今天的事謝謝你啦,改日我再從鄉下來,帶我們鄉下的年糕過來給你,我做的年糕最好吃了!”

    慧明師傅低聲道:“時辰差不多了。阿草娘,多保重吧。我跟阿草會回來接你的。”

    我拉着母親的手難捨難分:“娘,你等我,你一定等我。你要是不活了,阿草也不活了。”

    母親嘶啞着嗓子說:“好。”她的眼淚簌簌而下。

    慧明師傅拉着我,慢慢退出牢房。

    我一步三回頭,依依不捨。

    母親試圖站起來,未能如願。她靠着牆,對着我微笑,手似擡又擡不起。她恬靜而滿足地微笑着目送我離去。

    那微笑,如一幅山間的清流,永遠地印在我的心底。

    永誌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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