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不死鳥的傳說之一宿命 >47 報應
    我轉眼向程思德瞄了一眼,心中瞭然——他早就知道這座宅子是廢太子李賢被幽禁並死於非命的地方!我本能地想,這兩日阿忠侍

    衛的失蹤,只有春雨顯得沒心沒肺,悠蘭和程思德都避而不談,似乎知道些什麼,都不能說而已。

    女皇陛下令阿忠和程思德千里南下,難道只是爲了母親的案子?是不是與死去的廢太子賢有關呢?

    我再看悠蘭,只見她腳步雖然匆匆,神色卻非常淡定。

    我們往張家迴轉,路過大街口轉入運河街,在街口我眼見一個熟悉的女人身影閃進一條小巷。我立刻快跑兩步跟上去,惹得春雨在後面大聲叫:“何姑娘,錯了,方向反了,走那邊!”

    前方的婦人聽到春雨的外地口音,迴轉頭來,正與我的目光相對——居然是土魚媳婦!

    這個女人,我即便是立刻死了,做鬼也不會忘記她!

    她顯然也認出了我。在巴州城的大堂之上,大理寺少卿裴俊裴大人重審母親的案子,我們已經見過面。那日她已經不復當日的囂張氣焰,顯得有些萎頓。

    我揚起頭,對她笑了笑。我的笑容裏的溫度一定很低,顯得有些陰慘慘,比廢太子賢幽居之所外的風還要冷些。

    土魚媳婦趕緊轉回身,急匆匆地轉入另外一條巷子,自我的視線裏消失。

    我的心情,因爲遇到她降到冰點。可是一回到張府,一個歡快的聲音又把我拖回到這初秋的豔陽天裏。

    一個身影自廊下衝過來,緊緊地抱着我說:“阿草,是阿草嗎?我可見到你了!想死我!”

    是阿醜,我已經出嫁的阿醜姐姐!

    阿醜抱着我又說又哭又笑,眼淚鼻涕打溼了我的肩頭,我在她懷裏無法呼吸無法說話。張大娘聞聲自房內出來,拉開阿醜道:“你莫要嚇着她。都成家了,還這麼瘋瘋癲癲沒有分寸,看讓人家洛京裏來的貴人笑話!”

    阿醜這纔跟我拉開距離,擦着眼淚唏噓:“阿草,讓姐看看你。唉喲,你好似長得大些了。”她比比我的個頭,有些驚異地又說,“怎麼看起來大了些,個子倒好似沒怎麼高呢?”

    阿醜倒是又拔了一節,頭髮挽起盤成螺髻,吊着金鑲青金石的耳墜,穿着寶藍色織錦的上襦,下系大紅色的湘裙,顯然還是新婦的打扮。

    她從上倒下,都顯得乾淨與簡潔,眉目之間,溢滿了幸福的光輝。

    顯然她對她的夫婿以及新婚的生活非常滿意。

    阿醜拖着我進入堂屋,其他的人識趣地避開,任由我們姐妹一敘離別之情。

    阿醜打開身邊的包袱,將給我準備的禮物一一拿出——都是些家鄉特產,蜀繡的衣服,鎮上產的點心。她一邊解說一邊有些羞愧地說:“唉呀阿草,你身上的衣服是誰給你的?真漂亮,晃得我睜不開眼。早知道你穿的衣服這麼貴重漂亮,我就不拿這些鄉下東西在你面前獻醜了!”

    我趕緊說:“姐姐說的哪裏話?物離鄉貴,姐姐給的,對阿草來說是這世上最珍貴的!姐姐這衣服上的花是你繡的?”

    阿醜拿着袖子掩着嘴笑着推了我一把:“你故意取笑我呢!我那針線啥樣子,你還不知道?我那冤家有個表姐繡花繡得好,我求了又求,又許了她銀子,她幫我日趕夜趕做出來的。”

    可見她手頭寬鬆,想來在婆家日子過得不錯。心裏雖然明白,嘴上仍然忍不住問:“姐夫待姐姐好嗎?”

    阿醜這個時候才現出新婦的羞澀。她低頭咬手,紅了臉點點頭,扭扭捏捏地說:“他對我不錯。”

    “怎麼不錯?”我打趣她,“給你端洗腳水?”

    以前在一起玩耍的時候,阿醜說將來她的男人一定要給她端洗腳水,因爲她爹爹給張大娘端洗腳水——當然是在張大娘的婆婆,阿醜的奶奶過世之後。

    阿醜立刻直起身子朝我撲過來:“你也變壞了!”

    我一邊躲一邊問:“說嘛,到底有沒有倒洗腳水?”

    她咬着嘴脣點點頭,算是默認。我倆抱成一團笑倒在地。

    半天我們直起身各自坐好,我又問:“那你婆婆願意麼?她不說話麼?”

    阿醜道:“我婆婆持家十分辛苦,每日算賬到半夜,纔不管這些閒事呢。”

    我問:“她對你好吧?”

    阿醜點頭說:“她喜歡聰明伶俐的女孩子。我阿醜這麼機靈,學啥子都一點通,她如何不喜歡我?現在她走到哪裏把我帶到哪裏,嘴裏總說,阿醜,你學着點,以後這家業都是你們兩口子的。”

    我留心聽着。阿醜又說:“我煮飯勉強過關,女紅根本不行。我婆婆很大度地說,煮飯婆滿大街都是,會女紅的也一抓一把,可是能做生意出頭露面的女人,不是人人都能做得的。”

    我又打趣道:“聽這意思,你只要不把這一家人餓死,她就不對你多多要求了!”

    阿醜點頭道:“好像是這麼個意思。”言語中一點慚愧都沒有。

    我們又一次齊齊笑倒在地。

    我們又閒談了一陣張家賣地,舉家搬遷的事,阿醜忽然想起什麼,湊過來小聲說:“阿草,土魚媳婦現世報了!”

    我想起今天下午跟土魚媳婦在小巷內的偶遇,不禁心裏一頓,問道:“怎麼?”

    阿醜道:“聽說跟兩個妯娌徹底鬧翻了。也是啊,我沒見過這麼能作的女人。她不是一直生不出孩子麼?族裏早就有人勸她從大房二房裏挑一個侄子過繼,她不知道是吊着賣,等兩個妯娌巴結她呢,還是一心指望自己能生,總之遲遲不肯表態。眼見兩房的侄子都長大了,她又覺得再養也養不親。剛好她孃家最小的兄弟新生了一個男孩,於是她調唆着土魚,要把那個孩子抱過來養,說從喫奶養起親。土魚老實,她說什麼是什麼,可是這許家上上下下哪有那麼好說話的?莫說她有兩房嫡親本家,就是沒有嫡系,族裏也不可能同意她從外姓過繼,大不了從本族遠房裏挑一個罷了。所以這事兒一出,那兩房兄長嫂子就鬧開了,一直鬧到族長那裏。沒想到平時她兩個嫂子那麼巴結她,真惱了,罵起人來也這麼狠,有一陣罵得土魚媳婦不敢出門,在家裏鬧着要上吊。”

    土魚媳婦上吊?她不讓別人上吊已經是謝天謝地了。可見這世道輪迴,報應也是有的。

    阿醜接着說:“最後鬧得不可收場,只好族長做主,讓土魚把他家的田分租給兩個兄長耕種,讓土魚到巴州城裏來給他看鋪子,這樣土魚兩口子都搬到巴州城了。”

    “那過繼的事呢?”我好奇地問。

    “因爲兩邊罵得狠了,土魚媳婦死也不肯過繼自家兩房的侄子。她說了,要麼等本族誰家新生了孩兒,願意給她養的,她纔要養。她要把孩子帶到巴州城,跟生父母隔開,這樣養起來才親。一時半時,族裏也沒有這樣的孩子給她,只好暫時擱下不提了。”

    說完,阿醜嘴邊露出嘲諷的微笑,又補充一句,“可憐土魚叔,老實疙瘩一個,一身牛力氣只會種田,離了家鄉,更加要事事聽從那個潑婦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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