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不死鳥的傳說之一宿命 >49 不自屬
    我連死的權利都沒有了。

    我無力地伏倒在地,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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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阿忠侍衛蹲下身,單腿跪地,輕聲地說:“不要再做傻事。”

    我擡頭眼淚汪汪地看着他,哀哀地問:“你爲什麼要多管閒事?你爲什麼要多管閒事?”

    阿忠侍衛的眼神,像是看着一直垂死掙扎的小狗,充滿了憐憫。他反問:“爲什麼要做傻事?”

    我無聲地抽泣:“你給我一個活下去的理由。請你給我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阿忠侍衛道:“你真是個沒有良心的人。阿草,皇上是很英明洞察,可是你母親這樣的案子,換了平常百姓,她會開恩派三個侍衛,兩個宮女護送你千里迢迢南下探母嗎?一般的百姓,她會細微到下聖旨令你父母合葬,並在許家村何家村兩村爲你母親樹碑立傳。你知道爲你母女翻案,這一程所費多少公帑嗎?可是你爲皇上做了什麼?你有回報嗎?我們撇開皇上的恩情不講,這一路,悠蘭和春雨對你呵護有加,待你差不多跟待宮中的貴人有一比。她們不敢與你攀姐妹,可是你也不能害她們吧?你知道你這一死,死在她們的眼皮底下,她們便要獲罪——至少是失職之罪!她們跟你一路風塵僕僕,你就這樣對待她們?”

    他的聲音與其是責備,不如說是溫柔的勸說。我的眼淚紛紛地落在地板上,身前已經是一片水漬。

    阿忠侍衛擡起手,似是想拭去我臉上的淚,忽然一陣錯亂的腳步聲,悠蘭拉着春雨,齊齊自後面走出,跪倒在我身前,哀求道:“何姑娘,求你看在我們一路跟隨,並無冒犯的面上,莫要再尋死罷!悠蘭和春雨如有伺候不周的地方,還請姑娘直接指出,婢子們一定會改。”

    阿忠侍衛懸在半空的手,像觸了滾熱的烤栗子一樣,唰地收了回去。他掩飾地咳嗽一聲,頓了頓,附和地說:“是啊,是啊,阿草,你再想想你乾孃張大娘和阿醜姐姐,難道你不想日後將她們接到洛陽好好報答一番嗎?”

    我對着悠蘭和春雨行禮道:“對不起。”

    報答?我身無長物,拿什麼來報答這些幫我的人?“幫我的人”,我的腦海裏突然浮現靜慈師傅,慧明師傅和慧聰師傅的身影——是啊,我怎麼把她們忘了?欠她們的,我還沒還,怎麼能說走就走?

    阿忠侍衛道:“阿草,你此身已屬陛下!”

    是的。既然陛下要我活着,自然是要用我爲她做事。也許此去洛陽,我真的要投身宮廷,去面對那深宮內廷的血雨腥風了。

    一入宮門深似海,似乎我別無選擇。好在我孤身一人,別無牽掛,在宮中了此殘生,也沒有什麼可以遺憾的。

    我擡頭注目地看着阿忠侍衛。他給我鼓勵的一笑:“皇上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只要你忠於她,她便會對你很好。”

    在阿忠侍衛的眼裏,女皇陛下絕非外界傳聞的那樣,是個六親不認,爲了皇位親生兒子都可以殘殺的女魔頭。他崇拜她,愛戴她,敬畏她,把她當成真理和正義,當成尊者和神明。

    他甚至膜拜她。

    這,我能感覺得到,因我也從內心深處感激她。

    我就這樣留在了大周武氏王朝洛陽的宮廷裏。我在宮中的檔案裏只是一名小宮女。可是宮裏的人都知道,我不是普通的宮女。我不做一般宮女所做的勞役。我是女皇陛下御用的貼身女醫官,負責陛下的日常調理用藥。我有一個專門的院落,這個院落跟宮裏普通的院落不同——它的圍牆之內,房舍小巧,充滿了田園氣息,但是院子寬敞,朝南的後院被劃分若干的板塊,每個版塊都栽着一些比較稀有的藥材。

    院落的角落裏,難得的是還有一口水井。除了悠蘭春雨正式被撥到我的院子裏來伺候我以外,還有幾個力氣大,懂農桑的中年宮女爲我伺候那幾畦藥材。

    那日我們回宮,我帶着悠蘭和春雨去女皇陛下的御書房謝恩。女皇陛下剛剛處理完公務,正在接受一個年長嬤嬤的按摩。她雖然閉着眼睛,可是我卻感覺到她炯炯的目光,不知從哪個角落注視着我的靈魂。

    “平安回來啦!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母親的案子已經審結,該做的朕都做了。你母親未能得享天年,那是天命,非人力可以挽回,你要節哀順便。”女皇陛下口氣慈愛地勸慰。

    我伏身謝恩:“阿草謹記陛下教導。”

    “何田田,你以爲朕是一個怎樣的君主?”女皇陛下沉吟良久,才平靜地問。她的聲音,平靜中帶着一股不用言說的威嚴。

    “陛下明察秋毫,是一代明君。”我低着頭,由衷地說。我心服口服,毫不作假。

    “爲朕效力,不委屈你,不虧負你吧?”女皇陛下的聲音裏,威嚴減去幾分,柔軟增加幾分。

    “阿草不敢。”

    “不敢什麼?不敢爲朕效力?”

    “不敢言虧負,不敢妄自菲薄,只怕有辱聖命。”

    “呵呵,你不相信朕的眼光?何田田,你要相信朕,朕是不會看錯人的!”

    “阿草勉力爲之,如力有不逮,萬望神皇恕罪。”

    女皇陛下道:“只要你有一片忠心,即使能力不夠,朕也不會怪罪你。”她睜開微閉的眼睛,目光像閃電一樣劈向我。她向我招手道:“你且過來些。”

    我膝行幾步,又伏下身去。

    她招手:“再近些,到案子邊上來。”

    我又膝行幾步,跪在女皇陛下辦公的條案前頭。

    女皇的身子向前傾過來。她盯着我,一字一頓地說:“記住,你此身是朕的,以後要聽命於朕,並且只聽命於朕。如果你要死,只能爲朕而死。明白嗎?”

    許家村的村人們曾經說我的眼是桃花眼,那是他們沒見過女皇陛下那勾魂攝魄的眼睛。那雙眼睛,如同雪山融化的雪水匯成的深潭,一潭秋水望不到底,晶瑩閃爍,波光粼粼。那裏面自然有威嚴,有尊貴,可是我居然還看見了嫵媚。帝王的尊嚴與女人的嫵媚,這是一種怎樣神奇的結合。

    她年輕的時候一定非常非常美。那種美是一種充滿力量的美,所以能讓先皇冒天下之大不韙將她重新接進皇宮,正式冊立爲妃,乃至位登皇后,母儀天下。

    據說,先皇什麼都不缺,就缺力量。

    在這種神奇的力量面前,我挺直了脊背,迎着她的目光回答:“是,阿草明白。”

    女皇陛下滿意地笑了。她自案頭翻出一張紙片看了看,示意旁邊的宮女過去,放進宮女端着的托盤上,說:“這個是你的了。”

    我自宮女遞過來的托盤裏拿起那張紙片認真地讀着,立刻再次伏下身去叩謝:“阿草叩謝陛下賞賜,願我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那張紙片,就是前巴州刺史夫人暗中給我的三千兩銀子的飛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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