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不死鳥的傳說之一宿命 >81 簫聲
    “是。”我說,低頭跟在他後面。

    壽春王一邊走一邊搖頭道:“好吧,我也不叫你何大夫了,還是叫你阿草吧。你也別一口一個殿下,只跟着他們一起叫我

    大郎吧。”

    呃,我,一個山溝溝裏出來的孤女,怎麼配叫皇孫“大郎”?他這樣說是親民,我照着做便是僭越。

    我垂首默然地跟在他後面。他擺擺手笑道:“罷了罷了,隨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吧,只要你覺得愜意便可。”

    我笑着欠身道謝:“多謝殿體恤。”

    壽春王一邊走,一邊用手指觸着光禿禿的樹枝,感嘆道:“這個季節,你們梅香院最熱鬧,滿園子的梅花開得沁人心脾。這個花園,倒要再過幾個月才燦爛呢。”

    我四處望了望,回道:“這花園是小了點。不過洛陽城裏,寸土寸金,要想大也不可得。我聽那些從長安過來的老宮人們說,長安的皇宮比洛陽的大很多,洛陽住着有些憋氣。”

    壽春王道:“我出生在洛陽,長安的皇宮我也沒有去過。你們住的梅香院,據說原來也是花園的一部分,後來不知怎麼建了幾間房,將那片梅林隔進了院子,變成一個獨立的院落。那院子原來有個後門跟花園相通,後來砌死了。”

    我恍然大悟。一個做寢宮的院子種那麼多梅花,原是有違常理。一般來說,住人的院子種樹,也不過前院一兩株,後院三四株罷了。

    我問道:“那麼殿下是喜歡桃花呢,還是喜歡梅花呢?”

    壽春王呵呵地笑道:“阿草,這話你問我便罷了,莫要拿去問別人。”

    我轉頭不解地看着他。

    壽春王解釋道:“梅花在文人雅士的心中,有着特殊的地位。梅蘭竹,並稱爲歲寒三友,是節操與修養的化身。桃花,濃豔但是世俗,是不能提上桌面,進入大雅之堂的。”

    原來如此。我點點頭。

    壽春王看着我若有所思,反問道:“阿草,那你喜歡梅花還是桃花?”

    我想了想,回道:“回殿下,是花我都喜歡。梅花開得疏淡,可是在白雪的世界裏,已經很豔麗了;春天裏百花盛開,桃花若是開得不繁盛些,如何與別的花草爭奇鬥豔?我們家鄉那邊的山裏,一到春天開一些很小的花朵,黃的紫的,有些可以做野菜採來喫,有些就是野草,也有些是草藥可以給人治病的。不管是什麼,開得漫山遍野都是,雨水澆不死,太陽曬不死,很強呢。殿下,那些花雖然沒有花園裏的花那麼大那麼豔,可是迎着風冒着雨,也別有一樣動人之處。”

    山上的野花?我感覺壽春王對着遠方微眯着眼,似乎在想象我說的那些花的美麗。

    半天,他睜開眼笑道:“住在這院子裏久了,很想出去看看呢。”話語中帶着點淒涼與無奈。曾幾何時,他作爲至尊至貴的前太子,女皇陛下的嫡親皇孫,卻被自己的親祖母關在這四方的天空之下,不得外出,形同囚禁。

    他又問我:“阿草,你老家在蜀中麼?”

    “是,殿下。”

    “那裏出很多物產,就是蜀道艱難,運出來不易。”

    “殿下博學強記,所言極是。”

    “我聽說那裏山清水秀,氣候溫和,你爲何不在那裏投親,卻要進宮呢?你要知道,這皇宮進來容易出去難。“

    ”殿下,阿草父母皆忘,已無親眷,無人可靠。“

    “這樣。本王魯莽了。”

    “阿草不敢。”我轉移話題道,“殿下書房裏也有很多墨寶,又善吹簫,還會馬球,真是多才多藝。”

    壽春王笑道:“這對於我們兄弟來說,是自識字起就請師傅學的東西,不算什麼。三郎喜歡彈琵琶,擊羯鼓。我自幼身子弱些,有些愛靜不愛動,他喜歡到處亂跑,騎射比我強些。”說到這裏他頓了一頓,笑道,“對了阿草,你騎馬學得如何?”

    我聞聲一個哆嗦,泄氣地垂下頭去:“阿草不才——”臉上立刻發熱,羞愧不已。

    壽春王溫和地說:“不知道皇祖母還能讓你在五王府待多久。府裏我有匹小馬,性情溫順,若是明日得閒,午後就在這花園那邊練習練習罷。皇祖母喜歡馬球,到時候大家都騎馬隨扈,你若是乘車,未免不好看。”

    我頭皮發炸,一臉的顏色一定是十分滑稽,壽春王見了,忍不住臉上笑意加深。

    我臉若紅布地低下頭去。

    壽春王道:“我這病還沒好呢,不如叫阿忠下值之後過來教你。如今就他出入五王府還算方便些。不過,不知他是值上午還是值下午。”

    不管誰教,我都不敢上那馬。我一見到馬就腿肚子抽筋。女皇陛下打馬球的時候,我可以申請不隨扈嗎?

    我們圍着池塘慢慢地走着。那天是雪後的一個豔陽天,太陽曬在身上,有些洋洋的暖意,壽春王久病初愈,蒼白的臉頰被曬出了紅暈。他體態優雅,步伐從容,絲綿的袍子外面罩着織錦緞的繡花夾罩袍,一雙家常的便靴,樸素無華。天空藍的一絲雜質也沒有。他將手遮在眉毛上,擡頭望天。

    “五王府的上空,鳥都不願飛過。”他感嘆道。

    我掩袖而笑:“殿下,該南飛的鳥早就飛到南方去過冬了吧。”

    他也笑:“是啊,你們巴蜀,冬天有很多鳥兒吧?”

    我點點頭。他將那管玉簫放在嘴上,似乎想吹上一曲,想一想,又放下。那管玉簫,是以和田羊脂玉所制,通身潔白溫潤,陽光下閃着純潔異的光澤,看不出它可以承載那麼多的憂傷。

    “殿下。”我輕聲地喚道。

    “什麼?”他轉頭看我,眼睛裏的內容模糊不清。

    “簫聲很美,但是太過淒涼。殿下若是喜歡奏樂,何不換成笛子?新年將至,萬象更新,殿下若是將身體將養好了,以玉笛奏春一曲,定能讓皇上歡喜。”

    我看見他的眉毛跳了一跳,似乎自言自語地說:“哦?”

    我垂首道:“阿草幼年時聽母親說,年紀大的人喜歡聽歡喜的故事,歡喜的曲子,圖個吉利好意頭。況且殿下久病初愈,太過淒涼的曲子,美則美矣,卻傷身體。平日演奏些快樂的曲子,人的心情也能隨之開闊,心情開闊了,病自然好得快些。”

    壽春王若有所思,喃喃地道:“是啊,新年將至,皇祖母定然要在宮裏開家宴的,父親也定然會要我們兄弟綵衣娛親,是要好好想想了。”

    我又施一禮,佇立在一邊不出聲。

    壽春王微笑道:“你今天下午這一路,可數過沒有,你到底行了多少禮?”

    如果說武周帝國有什麼值得一說的寶物,那麼壽春王那如暖冬正午陽光的笑容,便是一道美麗的風景,讓人心曠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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